祥子比周里正沉得住气,也还存着几分少年人的心性,道:“在家耕读,来年打算参加县里的童生试。”
县太爷点头,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随后道:“既然你读过书,不知你可曾熟悉我朝刑法?”
祥子摇头:“还望大人赐教。”
县太爷没说话,一旁的师爷道:“根据我朝立法,若是施暴之人赔偿苦主,可酌情减刑。”
祥子立刻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叫酌情减刑?
那王赖子还能回村不成?
周里正急得拼命扯儿子袖子,这孩子被他养得好无城府,怎地在县太爷面前如此唐突。
县太爷见他们父子俩这样,笑道:“年轻人是该当有些锐气才是。
你也不必急眼,王赖子刑罚不过从三年降到两年罢了。”
祥子舒了口气,王赖子那样,就该在盐场好好服役才行。
周里正心里却道,盐场那地方,全乎人进去未见的都能挨过一年,更何况王赖子眼睛几乎看不见,又受了重伤。
这位县太爷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霹雳手段啊。
县太爷又问了周里正今年村里收成的事,这个问到周里正点子上,农事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们周家能在村里成为富户,也是因为他们家善于耕作,粮食收成总比别家好一点,再加上几代人勤俭,才攒下现在这点家底。
县太爷听得很满意,才把话题转到钟小小这边;“你夫君在哪儿从军,这几年可曾寄信回来?”
钟小小摇头。
她也想知道莫战北如今身在何处,不过她更好奇县太爷说的嘉奖是什么?
不会是要奖励她一块牌坊吧?
这是她想到古代给女子的唯一奖励了。
应该不会吧,莫战北人还在呢。
县太爷给的嘉奖和牌坊也差不多,比牌坊好一点,是写一幅字。
师爷在旁磨墨,衙役见了偷偷摇头,他们县太爷最喜欢到处给人提字嘉奖。
去年过年发岁银嘉奖的时候,县太爷就给授奖的每人写了一幅字,代替了岁银!
嘤嘤嘤~
县太爷磨墨提笔,思忖写个什么好呢?
钟小小道:“不如写个五好家庭?”
“什么?”
钟小小心道,东西南北中,希望莫战北虽身在千里之外,也要一切安好啊。
明知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此时的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县太爷却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是五好家庭?”
钟小小道:“无他,家中五人,惟愿一切安好。”
县太爷道:“那就写五福临门吧。”
师爷嘴角抽了抽,县太爷搁这儿给人写春联啊。
钟小小可不管什么春联不春联的,有了县太爷的提字,这也算是她的护身符了。
县太爷提完字,交给下人去装裱,随后便去处理公务了。
钟小小等了一会儿,拿到县太爷的提字后就急着回家了。
既然县里没有修弓的地方,她就急着回家去了,家里三个娃还望眼欲穿的等着她呢。
牛筋这种东西就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
方才她问了,大佑朝屠牛有严格规定,必须送到官家指定的地方统一屠宰,牛筋这样的军需物品当场就被收走,统一上缴的。
老百姓是不允许私自屠宰耕牛的。
周里正还晕乎着,一个时辰前他还是村长呢。
钟小小提醒道:“里正,那头牛你可别忘了呀。”
那就好比现代,说奖励你们生产大队一台拖拉机。
周里正立刻激凌一下,对啊,既然现在他是里正了,那么那头耕牛就应该由他调配了。
想起前些日子脸红脖子粗地从荷塘村回来,此刻他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方才县太爷还表彰他,说他品行端厚中正。
虽然他听不大懂,但大致意思他明白,就是说他人厚道,正派。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不良人送钟小小到门房和大牛娘汇合。
他左眼上的刀伤伤到了眼球,与人说话时,两个眼珠不是一起转动,看着颇为吓人。
不良人看着吓人,衙役们远远瞧见他就绕道走。
钟小小今日得了他的指点才能上告成功,心下感激,一路上与他攀谈,才得知他不是捕快,而是被县衙征召的不良人。
两人走到门房时,大牛娘在这里已经喝了两碗茶了,一见钟小小就问:“如何?”
钟小小给她瞧了县太爷提字的卷轴,里正还有一些任命文书,当然还有“吴村长”的降职申斥文书也有流程要走。
不良人给了她一个名牌,钟小小认得上面的字“梁”。
“你大概也猜到了,”梁不良人垂眸道,“我脸上的伤就是在军队里受的。
我原本是队伍里的重弩手,左眼受伤后便来投奔陆大人,就是我们县太爷。”
钟小小:案子都断完了,她才知道他们县太爷姓陆。
不良人是衙门征召品行有劣迹的人员来补充衙门的治安力量。
钟小小不明白的是,不良人都是些小偷小摸的市井草根,为什么像梁不良人这样在军营里当过军官的,会来镇平县这样一个小地方当个不良人?
梁不良人道:“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你的弹弓不是普通之物,你……当真不知道你夫君在哪儿任职吗?”
见钟小小垂眸,梁不良人道:“以后你若遇到什么事,可以拿着这块名牌来县衙找我。”
钟小小忙将名牌收好。
太好了!
这就相当于她在县公安局里有人了!
钟小小和大牛娘走后,不良人回到后堂,县太爷正在写字,书桌上摆的一盆君子兰叶片锃亮,一看就是刚被悉心擦拭过的。
师爷冲他笑笑。
他就知道县太爷哪是去处理公务的,县里根本没那么多公务。
“大人。”不良人拱手行礼道。
县太爷停下蘸笔:“人送回去了?”
“是,”不良人道,“看来她似乎不知道她夫君是佟家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