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仿佛整个天空都破了个洞。闪电像银色的蛇,在云层里钻来钻去,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人心脏直跳。陈景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得像泼了墨,工地的临时照明在雨幕里只能投出一小片昏黄的光,远处的包谷地和烟地已经分不清边界,只剩下一片浑浊的汪洋。
“得去看看烟地那边的房子!”陈景辰忽然想起什么,对左猷居喊,“你跟黎工守着这里,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郑丽华扔下铁锹,抹了把脸就想跟上来。
“你留下帮忙!”陈景辰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需要人!”他转身冲进雨幕,泥水在他身后溅起老高。
通往烟地的路已经彻底成了河道,陈景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好几次都差点被暗流冲倒。雨水灌进雨靴,又冷又沉,像灌了铅。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看到那几间土坯房时,他的心凉了半截——院子里已经积了半米深的水,几个村民正手忙脚乱地往屋里搬东西,一个老太太站在屋檐下哭,声音被雨声和雷声撕得粉碎。
“大爷!先别搬东西了,快把排水口打开!”陈景辰冲过去喊道,指着院子角落里那个被杂物堵住的排水涵管。
村民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清涵管。陈景辰也上前帮忙,用手抠掉堵在里面的树枝和淤泥。冰冷的泥水冻得他手指发僵,可他感觉不到,眼里只有那个小小的涵管口,像救命的稻草。
涵管通了的瞬间,积水“哗哗”地往外流,院子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老太太停止了哭泣,拉着陈景辰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粗糙的手掌带着雨水的冰凉,却握得很紧。
“没事,大娘,这是我们该做的。”陈景辰挤出个笑容,脸上的泥水混着雨水往下淌,看着有点滑稽,眼里的焦灼却淡了些。
等他回到工地时,雨势终于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缺口已经被堵得差不多了,黎伍伟和左猷居正指挥工人挖临时排水沟,郑丽华则在给大家分发姜茶,捧着搪瓷碗的手冻得通红。
“景辰,你们可回来了!”郑丽华看到他,眼睛一亮,赶紧递过来一碗姜茶,“快暖暖,你嘴唇都紫了。”
陈景辰接过碗,滚烫的姜茶顺着喉咙往下滑,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眼前这些浑身湿透、却依旧忙碌的人,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海绵,好像被挤干了些水分。
“明天核对标高的事,怕是得往后推了。”黎伍伟走过来,声音带着疲惫,“先把排水系统弄好,再检查边坡有没有滑坡的迹象。”
“嗯。”陈景辰点头,望着雨幕中渐渐显露出轮廓的包谷地和烟地,“还得去跟村民道歉,今天淹了他们的地,得商量着赔偿。”
左猷居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我明天一早就去政府协调,看看能不能申请点补偿款。”
郑丽华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工作清单,上面的“核对标高”被他用笔画了个圈,又打了个叉。“那我们明天干什么?”郑丽华抬头问,眼里带着点茫然。
“清淤,修排水沟,检查设备。”陈景辰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安全第一,别的都能等。”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在为这被打乱的计划伴奏。彩钢板房里的灯亮了一夜,几人趴在桌上重新修改计划,铅笔划过纸页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远处的蛙鸣交织在一起,成了山里独特的夜曲。
陈景辰偶尔抬头望向窗外,雨丝在灯光里织成了一张朦胧的网,把工地和村庄都罩在里面。他知道,这场暴雨打乱的不只是明天的计划,或许还会让工期更紧张,让本就棘手的协调工作更难推进。可看着身边这些虽然疲惫、却依旧认真的伙伴,看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水患,他心里忽然踏实了些。
安全管理或许就是这样,永远在计划之外的风雨里,一边焦虑,一边应对;一边担忧,一边坚守。就像这山间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只要守住脚下的土地,护住该护的人,总能等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雨停了。陈景辰推开工棚的门,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远处的山尖被朝阳染成了金色,包谷地和烟地里的积水正在慢慢退去,露出深褐色的土地,像被洗过的画布。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屋里喊道:“开工了!先去看看排水沟!”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新的一天开始了,计划或许变了样,但脚下的路,还得一步步往前走。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