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高育良不再犹豫了。祁同伟给他指了三条路,他当时选了最不理想的那条。现在看来,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日子还得继续。
高育良心里还是有点纠结的。于是他笑着对祁同伟调侃道:“你觉得我不愿意去外地任职,是不是太冲动了?”
祁同伟摇摇头回答:“不,现在选择去外地任职,已经不是最优解了,而是次优的。”
“哦?”
高育良疑惑地问:“那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祁同伟看着自己的老师,说道:“最好的选择,就是留下来。”
高育良愣了一下:“那不是最糟糕的选择吗?”
祁同伟微微一笑:“人和事都在变,形势也在变。”
“老师,您应该明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
“之前,留下来确实是下策。”
“但那时候别无选择。”
“也没得挑。”
高育良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忍不住问:“那现在呢?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祁同伟说:“老师,现在当然不一样了!”
“就包括您现在的心态,肯定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您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
“也能从容面对未来。”
“就凭这一点,我们的选择就多了很多。”
呵呵。
高育良以为这是祁同伟在安慰自己,有些无奈地说:“接受又能怎样,不接受又能怎样。”
“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
“结果还是没变。”
不对!
祁同伟说:“结果会变的。”
“老师。”
“您想想。”
“之前留下来是下策,但那是被迫接受的结果。”
“可现在咱们心里有数了。”
“知道有些事情现在办不到。”
“那咱们得好好计划计划了。”
“得仔细琢磨琢磨。”
“想个法子,再把这事给办成了!”
你……
高育良瞅着这个学生,眼神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祁同伟没等他开口,接茬说道:“老师,这是一场新的较量!”
“你想想看,什么都结束了。”
“那咱们就得真真切切地接受这个结果?”
“接着琢磨怎么把丢掉的东西给找回来!”
“当然,‘找回来’这个词用得不太贴切。”
“因为这位置不是你的私有财产。”
“但咱们同样也是给老百姓办事的!”
“你有本事,也有资格为老百姓服务!”
“老师!”
“咱们得斗争!”
“不管新来的书纪是哪路神仙,咱都得让他瞧瞧厉害!”
高育良浑身一激灵,没想到祁同伟居然能说出这么出格的话来!
“同伟,你这心态可不成!”
高育良站起身训诫道:“你也说了,这位置不是咱自个儿的!”
“既然组织上派来了合适的人,咱得配合人家工作才是!”
“你怎么能因为个人心思耽误了公事!”
我的老师!
祁同伟也站了起来:“什么叫私?什么叫公?”
“你把自个儿的恩怨情仇都摆平了,那公家的事不就归你管了吗?”
“再说了,谁扔垃圾、扫大街,不都是为大家伙儿服务嘛!”
“哪里还分什么公私?”
“老师您瞧瞧自个儿,您心里藏私了吗?”
“没有!”
“相反,您是一心为公的。”
“您不希望汉东乱套吧。”
“您不希望新来的书纪不了解汉东情况,瞎折腾,把汉东给搞砸了!”
“您是舍不得,这三十年来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要是毁了多心痛!”
“您是打算带着汉东奔向更美好的未来!”
“老师,您哪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还提什么私心?
什么斗争?
高育良压根儿没想到祁同伟会这么说。
但话说回来,高育良心里还是颤动了一下。
说到底,这场较量争的是他自己。
“同伟,你这……”
高育良当然清楚这是祁同伟在给他戴高帽。
但很明显,他高育良就吃这一套!
说到底,
高育良现在连个跟高小凤一块儿研究明史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他身上压根儿就没什么问题。
有的,只是颗想要进步的心。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教授有点上进心怎么啦?
什么叫文管?
不就是读书人往上爬嘛。
所以祁同伟提出的那个所谓的“斗争”,高育良心里头是赞同的。
只是碍于他是老师的身份,
哎,总不能就这么顺着说:“好吧,咱就这么做,把将来的头头给拽下来!”
到了这一步,
高育良心里已经透亮,自己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也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祁同伟说得在理,
立场得变,
态度也得变,
对未来的打算更是得改弦更张。
不过嘛……
等高育良冷静下来,也抛出个疑问:“要是上面派了别的人来,咱能斗得过人家吗?”
说到底,
在汉东,一把手的位子才是最牛气哄哄的。
省长跟第三书纪或许斗得不可开交,
但书纪和省长之间真刀真枪的争斗却不多见。
毕竟这是咱们的地盘嘛。
要是一把手和二把手整天光顾着内斗,不顾几千万老百姓的死活,那肯定得挨板子。
这种情况下,
祁同伟说要跟新来的书纪较量较量,
高育良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就算汉大的势力都听他的,
可要是搞小圈子那一套,
书纪一句话就能把汉大的势力给肢解了!
再说新来的书纪,肯定不是单打独斗来的,
怎么着也得带上几个心腹和团队。
想到这儿,高育良皱着眉琢磨:“照这么说,现在有些事,恐怕不是碰巧那么简单。”
祁同伟抬起头问:“什么事?”
高育良说:“老陈要调走了,接替他的是从外地调来的干部。”
老陈现在是省里的纪委书纪,赵立春也要离开汉东了。
作为赵立春的铁杆下属,老陈自然也得到了升迁。
不过呢,老陈跟高育良不同,他没资格争一把手或二把手的位子。
所以调到外地对他来说倒是更好的出路,以后机会也多。
现在老陈也要走了,加上他自己上位也无望,那汉东的局势就很清楚了。
因为省里一下空出了两个位子:书纪和纪委书纪。
要是提拔的是组织部或者宣传部的其他人,高育良倒也不会太在意。
可偏偏是要管纪律的走了,这让高育良不得不多想。
因为现在饲法系统正在改革,很多以前监察部门的事都划归纪委了。
很明显,以后纪委书纪的地位要比饲法厅长高出一头,甚至可能比高育良这个书纪还要靠前。
这样一来,省里的纪委书纪位子肯定不能空着,不然不是给新来的书纪方便安插亲信了吗?
听老师这么一分析,祁同伟顿时恍然大悟,问道:“老师,新来的纪委书纪是哪位?”
高育良盯着祁同伟,一脸严肃地说:“是你认识的老朋友了,林城的原纪委书纪,田国富。”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但当老师亲口说出来时,祁同伟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大势所趋。
这么多年,他一直琢磨着把老师推上书纪宝座,可这在汉东本地,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组织上盯着赵立春呢,也是在瞅瞅汉东的整体状况。
只要这个大方向不变,下头再怎么折腾,结果都一个样。
高育良,早就被赵立春给打上烙印了,赵立春不走,这烙印是擦不掉的。
就算赵立春走了,你想擦掉这烙印,也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就是成在赵立春,败也在赵立春。
再说了,高育良那文人骨头,就算赵立春得不到组织信任,他也不会干背后捅刀子的事。
他心里明镜似的,今天你能捅别人,明天别人也能捅你。
一时痛快了,可这一刀迟早得反噬到自己身上!
就连李达康都不会这么干,他顶多是装聋作哑,或者干脆换个山头,但绝不会背叛老东家。
李达康尚且如此,高育良怎么可能比他差?
所以,上头压根儿就不会考虑赵立春推荐的人。
反过来想想,要是赵立春不推荐,上头说不定还会琢磨琢磨呢。
就因为赵立春推了高育良和李达康这两个不对付的家伙,这次晋升他俩什么甜头都没尝到,还得在原地踏步。
提到田国富,祁同伟虽然板着脸,但心里头根本没当回事。说到底,田国富不过是个小角色,不是真正的大佬。
祁同伟想在汉东这块地盘上站稳脚跟,最终还得跟真正的大佬面对面较量。
所以,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或者准备斗谁,目标肯定得锁定那位大佬。
“来者不善呐。”
不过祁同伟还是得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毕竟田国富这个即将上任的纪委书纪,之前差点儿就被他给整趴下。虽说“林城隧道枪击案”跟他没关系,祁同伟也没打算趁机陷害田国富,但这种事的影响谁能说得准呢?
只能说田国富真是太背了!
但也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之所倚”。
眼瞅着田国富调离汉东是没戏了,结果反倒因为被赶出汉东,得到了即将上任的纪委书纪的赏识。
一方面,田国富刚从林城纪委岗位上下来,按这轮改革后的规矩,他本来还有机会往上升呢。
另一方面,田国富之所以会被赶出去,全是拜祁同伟所赐,而祁同伟背后有高育良撑腰,说白了,田国富其实是被高育良间接给整出来的。
那高育良对新来的纪委书纪有没有影响呢?
当然有!而且影响还不小!
现在大家都知道,赵立春原本是想推荐这位汉大的教授接任纪委书纪的。
换句话说,高育良就是竞争对手。
就算他输了,威胁依然存在。
他和赵立春那是完全的对着干。
这种对立,就像是天生的一样,难以调和。
要想缓解,只能靠日后实实在在的打交道和利益上的分配。
但现在,什么招儿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