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崖的山路被紫色的花铺满了。
那些花像浸了酒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枝头,风一吹就往下掉,落在脚边“噗”地一声,溅起的花汁是淡紫色的,像掺了水的胭脂。
苏慕晴的绿裙在花丛里穿梭,裙角沾着的花瓣一路掉,像条会开花的路。
“就在前面。”
她突然停步,指着崖顶的最大那棵木槿树,“我爹说,阵眼就在树下。”
她的短刃在手里转着圈,刃身的齿轮“咔咔”响,“千机阵的机关,是按木槿花的年轮做的,每圈年轮对应一个齿轮,转错了就会触发暗器。”
我们赶到时,黑袍人正拽着苏慕晴的手腕,枯槁的手指掐进她的皮肉里。
他手里拿着半截齿轮钥匙,与陈叔腰间的半块正好能拼合。
“你爹当年也说'天机石不能滥用'!”
黑袍人嘶吼着,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可他知不知道,我儿子就是因为天机石的预言,才会砍断我的手筋!”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扭曲的齿轮疤,疤痕的边缘还泛着红,像是新裂开的,“这是我自己烫的!我想烫掉那些声音,可它们总在我耳边说,'你儿子会杀你'!”
苏慕晴的短刃抵在黑袍人肋下:“放开我!我爹说了,天机石能看未来,却不能改未来!你越是想改,就陷得越深!”
她的声音发颤,却死死咬着牙,“当年你用'恐惧碎片'害了多少人,现在还想重蹈覆辙吗?”
我和梅雪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寒影剑劈开围上来的灰衣人,剑风卷着木槿花瓣,竟在人群里炸开一片紫雾。
梅雪的剑光护在苏慕晴身侧,她的发簪突然发烫,血玉的暖光竟逼退了最近的两个灰衣人——他们的皮肤碰到光的瞬间,就冒出了水泡,像是被烫着了。
“陈风!你还敢来!”黑袍人突然转向陈叔,声音里淬着毒,“当年你毁了我的机关城,毁了我改命的希望,今天我要你偿命!”
他的袖中突然飞出数十枚毒针,针尾的齿轮“咔咔”转着,射向陈叔面门!
陈叔的竹棍舞成了道圆,棍风带着酒气,把毒针全挡了下来:“老鬼,你当年在机关城埋了三百个灭世齿轮,想让江湖人都成你的傀儡,我毁了它,是救了江湖!”
他的竹棍突然变长,像条灵活的蛇,直取黑袍人咽喉,“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就是滥用天机石的下场!”
黑袍人突然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乌镇典当行的瞎眼老头!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却闪着疯狂的光:“我瞎了眼,都是因为天机石!它让我看见自己会瞎,我偏不信,结果......”
他突然狂笑起来,“可我现在摸到了钥匙!只要拿到天机石,我就能让时间倒流,让我儿子变回原来的样子!”
“轰隆——”千机阵突然启动,崖壁上弹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露出底下旋转的齿轮,齿牙上还挂着锈迹,像是啃过骨头。
苏慕晴拽着我们躲进石缝:“快!按年轮的方向转!”
她的短刃插进石缝里的齿轮,“咔”地一声,齿轮开始倒转,“我爹说,木槿花一年开一次,年轮里藏着'生'的密码,千机阵的齿轮要倒着转,才能破'死'的机关!”
突然,一支弩箭擦着苏慕晴的发鬓飞过,钉在最大的木槿树干上。
箭尾绑着块布,里面裹着截断指——指节上的齿轮疤与黑袍人胸口的疤一模一样,只是更浅些,像是新烫的。
“师兄......”苏慕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砸在短刃上,“他们对师兄做了什么......”
黑袍人已将钥匙插进树洞,整个山崖开始震动,铁傀儡从地下“咔咔”地钻出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
“千机阵启动了!”陈叔的竹棍横扫,把最近的傀儡劈成了两半,“快走!这阵会把整座山都炸了!”
我冲过去想抢钥匙,却被黑袍人一掌拍在胸口。
腥甜涌上喉咙时,我看见剑鞘突然裂开,里面的金光涌出来,竟在黑袍人身上烫出个“止”字!
“啊——”他惨叫着后退,钥匙从手里滑落,掉进了齿轮缝里。
“抓住它!”梅雪的剑突然掷了过来,剑柄正好砸在钥匙上,把它往石缝里推了推。
苏慕晴的短刃及时插进齿轮,“咔”地一声,齿轮停住了。
山崖的震动渐渐平息,铁傀儡也不动了。
黑袍人瘫在地上,望着树洞发呆,嘴里喃喃着:“改不了......还是改不了......”
苏慕晴捡起钥匙,突然递给我:“你看。”
钥匙的背面刻着半朵木槿,与我剑鞘上的另一半正好拼合。
“这是三家的信物,冷家的剑鞘,慕家的钥匙,梅家的血玉......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天机石的藏地。”
我望着崖顶的木槿花,它们还在往下掉,落在黑袍人花白的头发上,像给一个疯魔的灵魂,盖了层温柔的被。
远处的山风里,似乎传来了竹笛声,调子还是那么哀怨,可这一次,却多了几分释然。
陈叔把竹棍插进土里,棍尾的“林”字对着夕阳,像是在对故人说话。
梅雪走到我身边,发间的血玉贴着我的手背,暖得像她的体温。
“你看,”她指着远处的云海,“木槿花开了,真相也该来了。”
我的后颈又在发烫,那枚梅花胎记在夕阳下泛着金,与苏慕晴玉佩上的木槿、梅雪发间的血玉,连成了道光。
原来所谓的“木槿花开时”,不是某个季节,而是三代人的信物相遇的瞬间。
而崖下的深潭里,钥匙掉进的地方,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有什么东西,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