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的通道比想象中更诡异。地面是倾斜的,铺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沙子,踩上去像踩在凝固的焦油上,脚下不时传来细碎的“咔嚓”声——那是沙子里混着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通道尽头,横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宽约五米,对面就是散发着微光的出口。而连接裂缝两岸的,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像个简陋的跷跷板,一端搭在这边的地面,另一端悬在裂缝上方,仅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拴着,看着随时都会断裂。
“这玩意儿能行吗?”杨好踢了踢青石板的边缘,石板晃了晃,铁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我看悬,说不定刚踩上去就塌了。”
吴邪蹲在裂缝边,往下面扔了块石头。十几秒后才传来落地的声响,隐约还能听到石头滚动的回音,深不见底。“没有别的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石板的承重有限,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而且上去后必须快速跑过去,一旦重心失衡,整个人都会掉下去。”
苏万看着悬在半空的石板另一端,咽了口唾沫:“跑……跑过去?这石板这么窄,万一打滑怎么办?”
“不会打滑。”黎簇突然开口,他的目光落在石板表面,那里刻着细密的纹路,和他后背上那七道最深的伤疤走向完全一致,“这些纹路是防滑的,而且间距正好适合落脚。”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专门为我设计的。”
吴邪的眼神闪了闪:“你先过。”
“凭什么他先过?”马老板突然开口,他是队伍里剩下的汪家势力头目,三角眼阴沉沉地盯着吴邪,“要过也得按顺序来,我手下的人先过!”
吴邪没理他,只是看着黎簇:“相信你的直觉,也相信你的伤疤。”
黎簇深吸一口气,后背的七指图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在催促他。他踏上青石板的瞬间,石板猛地向下倾斜,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警告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快跑!”吴邪喊道。
黎簇不敢犹豫,按照石板上的纹路节奏往前冲。脚下的石板随着他的跑动剧烈晃动,裂缝下方的冷风灌进衣领,吹得他头皮发麻。他能听到身后马老板的咒骂声,听到杨好和苏万的加油声,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伤疤的指引——每一步落下的位置,都精准地踩在纹路的节点上,像是一场演练了无数次的舞蹈。
跃过裂缝的瞬间,他重重摔在对面的地面上,回头时正好看到青石板在他离开后猛地向上翘起,几乎与地面垂直,铁链的锈迹剥落,露出里面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该我了!”吴邪抓住石板还没完全回落的瞬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的动作比黎簇更快,几乎是贴着倾斜的石板滑行,在石板翘到最高处的前一秒,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黎簇身边。
“好样的!”杨好欢呼一声,刚想踏上石板,却被马老板拦住。
“急什么?”马老板阴恻恻地笑了笑,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探探路,万一对面有机关呢?”
他的话音刚落,青石板突然“哐当”一声巨响,铁链彻底断裂,石板坠入裂缝,只留下两端空荡荡的接口,像被硬生生咬断的牙齿。
杨好和苏万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们被彻底困在了对岸。
“马老板!你他妈故意的!”杨好怒吼,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马老板却毫不在意,甚至对着吴邪和黎簇的方向拱了拱手:“吴老板,那就辛苦你们先探探路,我们随后想办法过来,到时候可别忘了分享宝贝啊!”
吴邪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老板带着人退了回去,显然早就知道铁链不结实,故意拖延时间。
“现在怎么办?”黎簇看着对面的杨好和苏万,心里一阵发凉。
吴邪的目光落在出口的微光处:“先去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说不定有别的路能绕回去。”他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别担心,杨好那小子鬼主意多,苏万细心,他们能照顾好自己。”
出口连接着一条宽阔的甬道,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萤石,将甬道照得如同白昼。甬道两侧的壁画不再是月氏人的祭祀场景,而是描绘着一座宏伟的城池——宫殿巍峨,街道整齐,人们穿着奇异的服饰,手里捧着黑色的圆球,脸上带着虔诚的表情。
“这才是古潼京?”黎簇举着相机拍照,镜头里的城池布局严谨,像一个精密的仪器,“但看起来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太规整了,不像沙漠里的古城。”
吴邪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停下脚步,手指抚过壁画上的一座三角建筑——那建筑的形状和黎簇背上七指图的指节位置完全吻合,但壁画上标注的方位,却和他从古潼京地图上看到的截然不同。
“不对劲。”吴邪的声音低沉,“这不是真的古潼京。”
“什么意思?”黎簇愣住了。
“七指图是古潼京的核心地图,记录着地下宫殿的每一处机关和通道,”吴邪指着壁画上的街道走向,“但这里的布局,除了几座标志性建筑,其他的都和七指图对不上,像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他蹲下身,用匕首撬开一块松动的墙砖。墙砖后面不是实心的泥土,而是空心的,里面塞着一些干枯的草和几块刻着月氏文的木片。
“这是临时搭建的,”吴邪拿起木片,上面的文字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伪装”“诱饵”“真城在西”等字样,“有人故意在这里建了一座假地宫,目的是误导像我们这样的闯入者。”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那杨好和苏万……”
“他们暂时安全,”吴邪站起身,目光坚定,“假地宫的机关通常不会致命,只是用来拖延时间。而且,马老板想活下去,就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他需要有人帮他找到真的古潼京。”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难走了过来,她是队伍里少数保持清醒的人,一直游离在汪家和吴邪的势力之外,手里总握着一把特制的短刀。
“你也看出来了?”苏难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吴邪点头:“你想回去?”
“不然呢?”苏难瞥了一眼裂缝的方向,“留在这里看假壁画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和你一起下去,找到真的古潼京,也找到我弟弟的下落——他五年前就消失在这片沙漠里,我怀疑和古潼京有关。”
吴邪看着她眼里的决绝,想起了自己那些消失在古墓里的朋友,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得听我的。”
他们返回出口时,发现马老板正指挥着手下用绳索搭建临时桥梁,杨好和苏万坐在地上,脸色难看,显然和马老板起过冲突。
“吴老板想通了?”马老板皮笑肉不笑,“要回来可以,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所有人必须听我的,一起行动,谁也不能单独离开。”他显然也意识到地宫有问题,想靠人多势众增加胜算。
吴邪没反对:“可以,但得用我的方案——所有人拴在一根主绳上,间距不超过五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解开绳索。”
这是盗墓者最古老的办法,既能防止走失,又能在遇到危险时互相救援。马老板虽然不情愿被吴邪主导,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式,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二天一早,整队人重新出发。主绳是吴邪带来的特制尼龙绳,能承受十个人的重量,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分绳,牢牢拴在主绳上,像一串被串起来的蚂蚱。
马老板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探测仪,表情警惕;他的三个手下紧随其后,彼此间距刚好五米;然后是苏难,她的短刀握在手里,目光锐利;中间是杨好和苏万,被夹在中间,看起来安心了不少;吴邪走在倒数第二,手里拿着月氏文翻译手册,不时对照着墙壁上的刻痕;黎簇殿后,后背的七指图像个活物,随着他们深入地宫,温度越来越高。
通道比昨天更狭窄,墙壁上渗出黏腻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类似腐烂海藻的气味。绳索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湿滑,分绳与主绳的连接处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某种酸液腐蚀着。
“这地方不对劲,”苏万小声对杨好说,“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别自己吓自己,”杨好握紧工兵铲,“这么多人拴在一起,就算有鬼也得掂量掂量。”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落。马老板立刻停下脚步,探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光点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吴邪喊道。
“不清楚,”马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探测仪显示前面有大量金属反应,但……”他顿了顿,“信号很混乱,像是有很多东西在快速移动。”
就在这时,队伍最后端的黎簇突然感觉绳索猛地一沉,像是有人在后面拽了一把。他回头时,手电光扫过身后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但绳索的拉力却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拽倒。
“后面有东西!”黎簇喊道。
吴邪立刻转身,手电光和黎簇的光束交叉,照亮了他们身后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墙壁和不断滴落的黏液,绳索笔直地延伸向黑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在手里。
“是幻觉吗?”苏万的声音发抖。
“不是幻觉!”吴邪的脸色变了,“是‘噬绳虫’,月氏人养的一种寄生虫,专门啃食有机物,包括绳子和……人肉。”他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煤油,倒在主绳上,“快用火点燃!它们怕火!”
杨好立刻掏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绳索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滋滋”声,伴随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拉力突然消失了,仿佛那只无形的手被火焰烫退了。
“没事了吧?”一个汪家手下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抹额头的汗,手刚抬起,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上爬满了黑色的小虫,像移动的煤渣,正疯狂地啃咬他的皮肤。
“是漏网的!”苏难反应最快,短刀出鞘,瞬间砍断了那人的分绳,同时将煤油泼在他身上,“点火!”
火焰燃起的瞬间,那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但更可怕的是,他被砍断的分绳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叼着,慢慢拖向黑暗,只留下一缕青烟,和绳索被拽动的细微声响。
“快走!别停!”吴邪厉声喊道,他知道这种虫子有趋光性,火焰只能暂时阻挡它们,不能长时间停留。
队伍再次前进,气氛却变得死寂。每个人都死死盯着自己的绳索,生怕下一个被虫群盯上的是自己。通道前方出现一个拐角,角度接近九十度,墙壁的材质从岩石变成了某种灰白色的物质,摸上去像兽骨。
“过拐角时小心,”吴邪提醒道,“保持间距,千万别让绳索缠绕。”
马老板第一个转过拐角,身影消失在墙壁后。他的手下依次跟上,绳索在拐角处绷直,形成一个清晰的折线。苏难、杨好、苏万……一个个消失在拐角后,轮到吴邪时,他回头对黎簇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也转了过去。
黎簇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转过拐角。
就在他完全进入拐角后的瞬间,他突然发现——绳索的末端空荡荡的。
吴邪的分绳还在,苏难的也在,杨好和苏万的都在,马老板和他的两个手下也在……但第三个汪家手下的分绳,不见了。
不是被拽断,也不是被虫啃食,而是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主绳上对应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整齐的切口,边缘光滑,甚至还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像是被高温切断的。
“少了一个人!”黎簇的声音发颤,手电光顺着绳索扫过去,拐角前后都没有那名手下的身影,仿佛他从未存在过,“马老板!你的人……”
马老板回过头,清点人数时脸色骤变:“老三呢?刚才还在我后面的!”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绳索是紧绷的,说明拐角前后没有距离差,那人不可能掉下去;虫群的警报声也没响,说明不是被虫子拖走;唯一的可能是,他在转过拐角的瞬间,被什么东西瞬间带走,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黎簇的目光落在墙壁的灰白色物质上,突然发现那些“兽骨”的纹理里,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纤维,像是……布料的碎片。而在墙壁的缝隙里,他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是那名手下随身携带的匕首,此刻正插在缝隙深处,刀柄上还缠着半根分绳,切口同样光滑整齐。
“是墙壁……”黎簇的声音带着恐惧,“这墙壁会吃人。”
他的话音刚落,墙壁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灰白色的表面泛起涟漪般的纹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而那把插在缝隙里的匕首,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里拽了一下,只露出一个刀柄,然后彻底消失在墙壁里。
吴邪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特制的粉末,撒在墙壁上。粉末接触到灰白色物质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浓烟,墙壁的震动暂时停止了。
“是‘活墙’,”吴邪的声音沙哑,“月氏人用蛇和人的尸体制成的生物墙,能消化有机物,包括……人。”他看着那截空荡荡的主绳切口,“刚才的高温就是它消化绳索时产生的,老三被它整个吞下去了,连骨头都没剩下。”
杨好和苏万的脸色惨白,下意识地远离墙壁,后背紧紧贴在另一侧的石壁上,仿佛这样就能多一分安全。
马老板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吴邪!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对不对?你故意把我们往绝路上带!”
“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吴邪冷冷地看着他,“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想活下去,就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活墙区域。”他指向通道前方,那里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隐约能看到一扇石门的轮廓,“穿过那扇门,应该就能摆脱活墙的范围。”
马老板还想说什么,却被苏难打断:“再吵下去,我们都会变成墙壁的养料。”她的短刀已经出鞘,刀尖对着墙壁,“走,别停。”
队伍再次前进,这次没人再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每个人都盯着前方的石门,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墙壁的灰白色表面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张随时会张开的巨嘴。
黎簇走在最后,后背的七指图烫得惊人,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他总觉得那名消失的手下还在附近,或许就在墙壁里看着他们,用一种被消化的、模糊的视线,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和他相同的命运。
石门越来越近,上面的雕刻也越来越清晰——是一幅完整的七指图,和黎簇背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只是在最顶端的指节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门后的方向。
“是真的古潼京入口!”吴邪的眼睛亮了起来,“七指图不会骗人!”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石门时,黎簇突然感觉绳索又被拽了一下,这次的拉力来自前方,强劲而急促,像是有人在石门后拼命拉扯。
同时,他听到了杨好的惊呼声:“门……门在动!”
手电光聚焦在石门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扇刻着七指图的石门,正在缓缓向内打开,而门缝里渗出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正在流淌的血。
门后的黑暗里,隐约传来一阵咀嚼声,沉闷而规律,像是有人在享用一场漫长的盛宴。
黎簇的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七指图的每一道纹路都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门后的景象——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七指形状的祭坛,祭坛上绑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而在祭坛周围,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正缓缓转向他们的方向。
“快跑!”吴邪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是月氏人的献祭场!他们在等‘第七指’的祭品!”
所谓的“第七指”,正是黎簇后背上最清晰、最深的那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