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孢子!屏住呼吸!”吴邪的吼声被浓重的绿色烟雾吞没,他拽着最近的苏难往侧面翻滚,躲开一片飘来的孢子云。那些微小的绿色颗粒在空中缓缓沉降,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瞬间膨胀成半透明的胶状物质,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某种活物的胚胎。
黎簇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往前冲,后背的七指图烫得像块烙铁。他死死捂住口鼻,眼睛却忍不住看向那些落在同伴身上的孢子——一个汪家手下慢了半拍,几片孢子粘在他的脖颈上,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抹,结果更多的孢子趁机钻进了他的鼻孔。
“呃……呃……”那人突然发出窒息的呜咽,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青紫色。黎簇眼睁睁看着他的脖颈处鼓起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的包,那是孢子进入气管后遇水膨胀的形状,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绿色液体。
三十秒,仅仅三十秒,那人就像被抽空了骨头的木偶,软软地倒在地上,喉咙里还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液体在堵塞的气管里翻滚。
“别碰地面!孢子遇水会激活!”苏难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她的裤脚不小心沾到了地面的黏液,此刻正冒着细密的绿泡,布料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通道前方出现岔路,马老板带着剩下的一个手下钻进了左侧通道,绿色烟雾在他们身后迅速合拢,像一道活的屏障。黎簇想跟上吴邪,却被一个突然倒下的石柱挡住了去路,巨大的阴影落下时,他只来得及看到吴邪回头的惊惶眼神,然后就被彻底吞没在绿色的迷雾里。
“吴邪!杨好!”黎簇的喊声闷在喉咙里,他不敢张大嘴,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电筒,光柱在烟雾中被切割成碎片,照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后背的七指图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像是在指引方向,他只能凭着直觉,朝着与马老板相反的右侧通道跑去。
孢子粘在他的冲锋衣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他能感觉到那些微小的颗粒正在试图渗透布料。他猛地脱下外套,像甩病毒一样扔在地上,裸露的胳膊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红疹——幸好没直接接触皮肤。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大厅,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只有无数根下垂的石笋,像倒悬的獠牙。地面上没有孢子,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踩上去像踩在骨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黎簇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喉咙火辣辣地疼。他这才发现,刚才奔跑时不小心吸入了少量孢子,此刻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有人吗?”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回音在大厅里荡开,显得格外空旷。手电光扫过四周,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月氏文,内容大多是“献祭”“净化”“重生”之类的词,其中反复出现一个符号——是他后背上七指图的指尖位置,被用朱砂着重标出,像个等待被填满的空洞。
大厅中央,有一片不规则的水池,水面漆黑如镜,漂浮着一层绿色的薄膜,看起来像是孢子的母体。水池里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十几口棺材,材质像是某种深色的木头,表面雕刻着蛇形花纹,首尾相接,恰好形成一座通往对岸的“桥”。
对岸有一扇石门,门楣上刻着完整的七指图,与黎簇后背的图案完全吻合。
“原来在这里。”黎簇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七指图正在与门楣上的图案产生共鸣,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门后就是他寻找的真相——关于父亲,关于吴邪,关于这个把他拖入深渊的古潼京。
但水池里的绿色薄膜让他犹豫。那些薄膜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偶尔浮出水面,露出类似触须的形状,沾着的绿色颗粒和空中的孢子一模一样。
“只能走棺材了。”黎簇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不适,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口棺材。
棺材出乎意料地坚固,只是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液体,像是某种油脂。他按照棺材的排列顺序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生怕脚下打滑掉进水里。手电光扫过棺材盖,上面的蛇形花纹眼睛处镶嵌着黑色的石头,在光线下仿佛真的在转动,注视着这个闯入者。
走到第七口棺材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时,手电光正好照到水面——绿色薄膜破开一个洞,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
黎簇吓得猛地往前跳,落在第八口棺材上。那只手在水里抓了几下,最终无力地沉了下去,水面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清楚地看到,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和马老板手下一样的手环。
“是马老板的人……”黎簇的后背沁出冷汗。看来马老板选择的通道也通向这里,只是他的人没那么幸运,掉进了孢子母体池。
他不敢再耽搁,加快速度往前走。棺材之间的间距越来越大,最后一口棺材距离对岸还有近两米的距离,必须跳过去。
黎簇深吸一口气,后背的七指图传来一阵灼热的推力。他助跑两步,纵身跃起——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踏上最后一口棺材的瞬间,棺材盖突然“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密密麻麻的绿色孢子,像被惊动的蜂群,瞬间喷涌而出,朝着他的脸扑来!
“操!”黎簇下意识地闭眼后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下方的孢子池坠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黑影突然从穹顶的石笋后跃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动!”吴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
黎簇睁开眼,看到吴邪和苏难正分别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悬在半空。他们的脸上沾着白色粉末,衣服被石笋划破了好几个口子,显然也是一路闯过来的。
“你们怎么……”
“先上去再说!”苏难没给他问完的机会,手腕用力,和吴邪一起将他拽到最后一口棺材的边缘。吴邪迅速用军刀撬开旁边一口棺材的侧面木板,挡在孢子喷涌的位置,暂时阻止了孢子云扩散。
“你小子命真大,”吴邪瘫坐在棺材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我们跟丢你后,顺着孢子的轨迹找到这里,刚到就看到你差点掉下去。”
苏难则警惕地盯着水面:“马老板呢?你们没在一起?”
“走散了,”黎簇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刚才吸入的孢子似乎在开始膨胀,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的人掉进池子里了。”
吴邪的脸色沉了下去:“看来汪家的人也到了,我们得尽快开门,不然等他们来了,麻烦就大了。”他看向对岸的石门,“你能打开它,对吗?”
黎簇点头,胸口的滞涩感让他说不出话。他知道时间不多了,那些孢子在体内的膨胀速度比想象中快,再拖下去,就算不被汪家找到,也会窒息而死。
“我去开门,”黎簇站起身,“你们掩护我。”
吴邪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瓶煤油,递给苏难:“准备好,一旦有东西出来就点火。”他转向黎簇,“去吧,我们在这盯着。”
黎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岸跃去。落地的瞬间,他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石门上。门楣上的七指图传来一阵强烈的共鸣,烫得他几乎要喊出来。
他按照后背伤疤的走向,用手指依次按压门楣上的七个指节位置。每按一个,石门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有齿轮在转动。
当最后一个指节被按下时,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还传来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昆虫在振翅。
黎簇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就是这口气,让他彻底坠入了深渊。
门后的空气里,漂浮着比外面浓密百倍的孢子,呈灰黑色,像被污染的烟尘。他甚至没看清那些孢子的形状,就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灼痛从喉咙直冲肺部,仿佛吸入了滚烫的沙子。
“呃……”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比之前强烈十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孢子在气管里疯狂膨胀,堵塞了所有的呼吸通道,胸口像要炸开一样疼。
他想呼救,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软软地滑向地面,手电从手中脱落,滚进门后的黑暗里,光束最后照到的,是一片蠕动的、灰黑色的海洋——那是无数聚集在一起的孢子,像某种活物,正朝着他涌来。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吴邪和苏难冲了过来,他们的嘴在动,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见了。后背的七指图烫得像一团火,那些原本代表伤疤的纹路,此刻仿佛在皮肤下蠕动,与体内膨胀的孢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黎建国站在沙漠里,背对着他,手里举着一个黑色的圆球,周围是漫天飞舞的孢子。父亲似乎在对他说什么,但声音被孢子的嗡嗡声淹没,只剩下一个口型——
“活下去。”
黎簇是被一阵剧烈的瘙痒弄醒的。
不是皮肤表面的痒,而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顺着血管爬,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抬手去挠,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包裹着,像被琥珀封存的昆虫。
“醒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隔着一层水。
黎簇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吴邪,正蹲在他身边,脸上沾着灰黑色的孢子,表情复杂。
“水……”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喉咙里的灼痛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麻木,像被麻醉了。
吴邪递过来一个水壶,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流过喉咙时,他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冲散。
“感觉怎么样?”苏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军刀撬开一块从头顶掉落的石片,“你差点就死了,肺里全是膨胀的孢子,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弄出来。”
黎簇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石门后的一间石室里,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器,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矿石,照亮了整个空间。吴邪和苏难身上都带着伤,苏难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渗出血迹,吴邪的额角有一道新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
“孢子……”黎簇摸了摸喉咙,“我为什么没死?”
吴邪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片,上面放着几颗灰黑色的颗粒,已经干瘪发硬:“这些是从你喉咙里取出来的孢子,”他的声音有些凝重,“它们……被分解了。”
“分解了?”黎簇愣住了。
“你的血,”苏难接口道,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我们发现,你咳出的血里混着一种酶,能分解这些孢子。吴邪说,这是张家人的特殊体质,你的血液能和费洛蒙产生反应,包括这种由费洛蒙变异而来的孢子。”
黎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刚才摔倒时被碎石划破的,流出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金色,正在快速凝固。
“所以……我和小哥一样?”他想起吴邪偶尔提起的那个沉默的男人,那个背负着无数秘密的张起灵。
“不完全一样,”吴邪摇头,“你的体质是被人为激活的,通过你父亲的虐待,通过你后背的伤疤,通过古潼京的费洛蒙环境……有人在刻意培养你,让你成为打开这里的钥匙。”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黎簇记忆深处的一扇门。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偶尔会看着他的后背发呆,眼神复杂;想起被关进储藏室时,黑暗里总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想起第一次见到吴邪时,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是惊讶,而是如释重负。
“是你?”黎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是你安排了这一切?包括我父亲?”
吴邪的眼神黯淡下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卷得太深,再也回不去了。”他站起身,看向石室深处,“这里是月尊的寝宫,也是古潼京的核心,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里面。”
石室深处,有一座高台,上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石棺,棺盖紧闭,表面雕刻着完整的七指图,与黎簇后背的图案完全重叠。石棺周围,散落着一些白骨,看形状像是跪在石棺前死去的,骨架的姿势虔诚,像是在进行某种永恒的朝拜。
“那是什么?”苏难的目光落在石棺旁的一个金属架子上,上面放着一个青铜盒子,样式古朴,上面刻着月氏文。
吴邪的眼睛亮了:“是月尊的记忆盒,里面应该存放着古潼京的所有秘密,包括汪家的弱点,和……你父亲的下落。”
黎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挣扎着站起身,胸口的麻木感渐渐消退,后背的七指图再次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在指引他走向石棺。
就在这时,石室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老板阴恻恻的笑声:“吴老板,找到宝贝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吴邪和苏难立刻摆出防御姿势,黎簇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挡在石棺前。
马老板带着剩下的一个手下走了进来,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却洋溢着贪婪的笑容。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马日拉,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引路人,此刻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眼神冰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憨厚。
“没想到吧?”马老板得意地笑了,“这老头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早就知道你要找月尊的记忆盒。”他的目光落在石棺上,“识相的就把盒子交出来,不然……”他晃了晃手里的枪,“别怪我不客气。”
吴邪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就敢要?”
“管它是什么,”马老板舔了舔嘴唇,“只要是古潼京的宝贝,就值大钱!”
他的话音刚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石棺周围的白骨开始簌簌发抖,仿佛要从地上爬起来。墙壁上的矿石发出诡异的红光,整个石室的温度骤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苏难警惕地环顾四周。
黎簇的后背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他低头时,惊恐地发现,那些七指图的伤疤正在裂开,渗出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会发光的符号。
石棺上的七指图也同步亮起,与地上的符号呼应,发出刺眼的光芒。石棺盖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竟然开始缓缓向上抬起!
“它要开了!”马老板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恐惧,他举起枪对准吴邪,“把盒子给我!快!”
吴邪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石棺:“不是我们要开它,是它在等黎簇,等了几千年。”
石棺盖完全打开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里面喷涌而出,带着无数金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石室里飞舞。光点落在黎簇身上,他后背的伤口瞬间停止了疼痛,反而传来一阵舒适的暖意,那些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回流,在皮肤表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发光的七指图。
石棺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层厚厚的金色粉末,中央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里面封存着一缕灰色的雾气,正在缓慢地旋转,像一个浓缩的星云。
“那是……月尊的费洛蒙核心?”苏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传说中能让人获得永生的东西?”
马老板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推开手下,不顾一切地冲向石棺:“是我的!都是我的!”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水晶球的瞬间,石棺里的金色粉末突然像活过来一样,猛地扬起,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将马老板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
金色粉末缓缓落下,在石棺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发光的轮廓,形状和黎簇后背上的七指图一模一样。
“它在……认主?”苏难喃喃道。
人形轮廓转向黎簇,发出一阵轻柔的“嗡嗡”声,像是在呼唤。黎簇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亲切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穿过金色的粉末,站在石棺前。
当他的手触碰到水晶球的瞬间,水晶球里的灰色雾气突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