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地界,离那八百里水泊梁山尚有百十里路程的一处荒僻官道上。
此刻呈现怎样一番风景?连日阴雨,道路泥泞不堪,车马稀少。
一个胖乎乎、看着颇为富态的行商,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走着。
这富贵草包显然不是凡人,毕竟胆小的根本不敢靠近梁山地界。
他穿着件半新不旧、沾满泥点的绸缎褂子,挺着个引人注目的大肚子,手里牵着一头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灰毛驴。
驴背上驮着两个破旧的褡裢,里面似乎装着些针头线脑、粗布陶器等不值钱的杂货。
这行商,正是变化了形貌、奉师命前来探查的猪八戒。
他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茎,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哼哼唧唧地小声抱怨!
“唉哟喂!师父也真是的,一拍脑门就让俺老猪跑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歇脚茶棚都看不见,更别提那热腾腾的烧鹅、香喷喷的醉仙酿了!真是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他揉着咕咕直叫、抗议不休的肚子,满脸都是不情愿和委屈,只觉得这趟差事实在是亏大了。
然而,随着他牵着小毛驴,深一脚浅一脚地逐渐靠近梁山泊地界,空气中那股自离开首阳山就隐隐萦绕不去的“晦气”感,陡然变得无比清晰和沉重起来!
那并非寻常山林间的妖气,也非坟茔乱葬岗的鬼气,而是一种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粘稠得如同化不开墨汁的——怨!冲天的怨!
无数负面情绪混杂其中:暴戾、仇恨、绝望、疯狂……
还夹杂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仿佛万千生灵血肉腐烂发酵后的堕落腥臭气息!
这股可怕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污浊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猪八戒的神魂感知,让他周身的肥肉都忍不住紧绷起来,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嘶……”
猪八戒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惫懒和抱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警惕地如同最机敏的猎犬,扫视着四周越来越荒凉的景色。
“好家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怨煞之气都快凝成黑水了!比俺老猪当年在高老庄宰年猪时的煞气还重百倍!果然有泼天的古怪!”
他彻底收起了玩闹之心,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体内那属于大罗金仙境界的、沉寂已久的浩瀚法力开始悄然加速运转,周身气机含而不发,却已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他刻意偏离了那条泥泞的官道,循着那怨煞之气最浓郁、最刺鼻的方向,施展了一个小小的缩地成寸的法门,看似慢悠悠,实则一步数丈地深入进去。
沿途所见,更是触目惊心。
原本依山傍水、理应还算富庶的村落,如今竟是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许多房屋都有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田间地头荒草丛生,一片破败萧索。
偶尔遇到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村民,看到猪八戒这个外来的“行商”,非但没有丝毫做生意的意思,反而如同受了惊的兔子,露出极度的恐惧之色,慌不择路地躲藏起来,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妖魔。
“造孽啊!这哪里还是什么梁山好汉、星君转世,分明是一群祸害乡里的豺狼虎豹!”
猪八戒心中暗叹,脸色更加阴沉难看。
他虽然自己有时也偷奸耍滑,贪图享受,但骨子里那份源自天蓬元帅、见不得恃强凌弱、欺凌无辜的本性并未真正磨灭。
行至一处更加靠近梁山泊水寨外围、几乎就在那茫茫水泊阴影下的小村庄时,一场活生生的惨剧正在他眼前上演!
七八个穿着杂乱不堪、勉强能看出是某种号衣、手持锈迹斑斑刀枪的汉子,正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般在村子里疯狂肆虐。
他们个个双眼泛着不正常的、嗜血的红光,神情狰狞扭曲,动作狂暴异常,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
一个枯瘦的老汉因为死死护着自家墙角仅剩的半袋救命粮种,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喽啰一脚狠狠踹倒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老汉的惨叫声凄厉无比。
另一个喽啰则淫笑着抓住一个吓得哭喊都发不出声的年轻妇人,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衫,就要往旁边半塌的屋子里拖。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跟着宋头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谁不顺眼就砍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喽啰狂笑着,抡起手中的鬼头刀,一刀就将院中一个巨大的米缸劈得粉碎,稻米洒了一地。
“住手!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那狂笑的喽啰耳边炸响!
猪八戒再也忍不住了!
眼前这光天化日之下恃强凌弱、欺凌妇孺的暴行,瞬间将他心中那点因为奔波而产生的不情愿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滔天的怒火!
他胖大的身形猛地一晃,那看似笨拙的身体此刻却展现出了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近乎鬼魅般的速度!
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个正踹打老汉的喽啰身后。
蒲扇般肥厚的大手随意一抓,如同老鹰抓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将那体重不下百斤的喽啰后颈衣领抓住,凭空拎了起来!
“嗯?哪来的死肥猪!敢管你梁山爷爷的好事?!活腻歪了!”
其他正在行凶的喽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清只是个胖商人,纷纷怒吼着围了上来,刀枪并举,寒光闪闪,脸上带着残忍的杀意。
“好汉?我呸!一群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畜生!连妖魔都不如!”
猪八戒怒骂一声,看也不看,随手将手中那个吓得哇哇乱叫的喽啰如同扔破麻袋一样,猛地砸向冲得最前的两人!
砰!咔嚓!哎呦!
三人惨叫着滚作一团,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清晰可闻,顿时失去了战斗力。
接着,猪八戒身形如风,在那群被魔气侵蚀、凶性大发的喽啰间穿梭。
他甚至没有动用藏在褡裢里的九齿钉耙,也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大神通,仅仅凭借强悍无匹的肉身力量和精妙绝伦的步法,拳打脚踢!
他的动作看似笨拙滑稽,实则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千钧之力,势大力沉,快如闪电!
那些寻常喽啰在他面前简直如同纸糊泥塑的一般,根本看不清动作,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便惨叫着倒飞出去,筋断骨折,刀枪脱手,瞬间躺倒一地,哀嚎不止。
“滚!再让俺老猪看见你们在此地作恶,下次打断的就不是手脚,而是你们的狗头!”
猪八戒一脚踩在一个试图挣扎爬起的喽啰背上,稍稍用力,那喽啰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震得剩余几个没受伤的喽啰心胆俱裂。
喽啰们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个如同魔神降世的胖商人,哪里还有半分凶悍之气,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同伴,哭爹喊娘地朝着梁山泊方向逃窜而去。
猪八戒这才叹了口气,俯身扶起地上鼻青脸肿、不停咳血的老汉,又对那个吓得瘫软在地、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温声道:“莫怕,坏人被打跑了,快回家去吧。”
老汉和妇人涕泪交加,连连磕头道谢。
猪八戒正想再多询问几句梁山泊的近况,突然!
一股极其狂暴、充满血腥杀意和混乱魔气的可怕气息,如同荒古凶兽出闸,又如同平地掀起的血腥飓风,猛地从梁山泊方向席卷而来,瞬间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