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不顾帝王的威严,毅然出列,声音洪亮且坚定:
“陛下不可,水利工程关乎黎民生死,不可草率行事,请陛下开朝会;
由众臣商议,选定治理水利经验官员主理,将章程列出,众臣认可,方能实行啊!”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弘德殿内回荡,身后的臣子们虽未言语,却也都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对他这番话的赞同。
朱有建微微挑眉,脸上却不见怒意,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诸臣如今在洛阳,待他们归来,需要几日?河汛能等否?”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众人,狸猫在他脚边不安地挪动着身子。
这时,王章站了出来,拱手行礼后道:
“陛下,可召集京中各属官,工部亦有官员懂水利治理,可以商议后,再行治理!”
他言辞恳切,额头微微沁出细汗,显然是在为这关乎万千百姓的水患之事忧心忡忡。
朱有建沉默片刻,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似乎在权衡利弊。
他深知治水之事刻不容缓,但朝臣的监督与支持同样重要。
最终,他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
“好,便依王爱卿所言。
即刻召集京中各属官,工部、户部、兵部等相关部门,共同商议治水事宜。
但时间紧迫,河汛不等人,各部需尽快拿出方案,不得延误。”
殿内群臣听闻此言,皆松了一口气,纷纷拱手领命。
李邦华、王章、陈良谟等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知道他们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
朱有建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中暗道:
能够当甩手掌柜,谁愿多事呢?
“嗯,爱卿所言有理,就照这么干,由工部出人出章程,户部从国库出银办理!
几位爱卿协理监督,此事不用于朝堂商议,你们自己商议好,将章程送进宫中,朕加盖印玺。
此事不可拖,黎民等不起。
好了,退朝吧!”
他的声音威严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众臣纷纷跪地行礼,齐声应道:
“臣遵旨!”
李邦华、王章等人心中虽仍有顾虑,但见皇帝主意已定,也只好作罢。
朱有建说完,仿佛放下千斤重担一般,步履轻快地走下龙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狸猫。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乐呵着:
真是一群好臣子,知道为我分忧!
狸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愉悦心情,在他怀里舒服地“喵喵”叫着。
待朱有建离开后,殿内的臣子们才纷纷起身,相互对视一眼,便开始商议起治水的具体事宜来。
李邦华眉头紧皱,开口道:
“此次治水责任重大,我们务必谨慎行事,切不可有半点疏忽。”
众人皆点头称是,随即各自忙碌起来。
眼见朱有建一脸惬意,步伐悠然地迈出弘德殿,那姿态仿佛卸下了天大的包袱。
殿内一众臣工先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觑,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陛下竟对他们如此信任?
这般关乎国计民生的治水大事,就这么放心地交托到了他们手上?
一时间,众人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委以重任的惊喜,又有对肩头重担的忐忑,更有几分被信重的感动。
然而,户科给事中吴甘来却一脸愁容,看着身旁十几位同僚脸上那满足得意的神情,心中的不满如潮水般涌起。
他轻咳一声,幽幽开口:
“国库早就没有一文钱!
请问诸位,陛下交待户部出钱,钱在哪里?
在各位口袋里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众人心中的热火。
原本还沉浸在被皇帝信重喜悦中的十三位臣工,听了这话,脸色瞬间煞白。
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得意神情,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慌乱。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国库空虚早已不是秘密,如今治水工程急需大量银钱,这钱从何而来?
这个棘手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李邦华望着殿外阴沉的天色,喉间泛起苦涩。
工部现存的官员里,虽有参与过治淮的人手,可那位曾力挽狂澜的能工巧匠,早化作徐州城外的一抔黄土。
余下众人,不过是跟着打下手的角色,真要独当此治水大任,无异于让书生执戈上阵。
他下意识抚上自己斑白的鬓角,寒风吹过,脊背上的旧疾隐隐作痛。
虽说一生历经风雨,可治理无定河这等庞然大物,要在短短数月间调动十万民夫。
赶在八月洪水漫进顺天府前筑起防线,饶是年轻时的自己,也未必有这般底气。
更何况如今老迈之躯,哪里经得起日夜奔波、风餐露宿?
王章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
“孟暗兄所言极是,治水之事,非同小可。
工部虽有旧例可循,但如今人手不足,银两更是捉襟见肘。
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仿佛在为他们的困境添上几分凄凉。
陈良谟也皱眉道:
“国库空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若无银两支撑,治水工程不过是纸上谈兵。
难道……难道我们要向陛下如实禀告,请求另寻他法?”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似乎也意识到这并非长久之计。
李邦华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诸位,治水之事,关乎百姓生死,不可因难而废。
国库虽空,但天下之大,总有办法可想。
我们不妨先从工部、户部、兵部等各部内部着手,看看能否调配一些闲置的银两和物资。
同时,也可以向各地州县发出告示,征集民间的力量和资源。
或许,这是一条可行之路。”
王章微微点头:
“孟暗兄说得有理。
我们还可以考虑向各地富绅募捐,以朝廷的名义颁发奖状,鼓励他们为治水工程出力。
虽然不能完全依赖民间,但至少可以缓解一部分资金压力。”
陈良谟也附和道:
“不错,民间的力量不容小觑。
我们可以将治水工程的意义和紧迫性向百姓们宣传,让他们明白这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园。
或许,他们会愿意出一份力。”
吴甘来虽然仍是一脸愁容,但也逐渐被李邦华等人的决心所感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户部虽然银两紧张,但我会尽力调配,哪怕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点,也要为治水工程提供支持。”
殿内的气氛逐渐从慌乱转向坚定,众臣工们开始认真商议起具体的方案来。
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但为了百姓的安宁,为了大明的未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吴甘来取出纸笔,开始算治河所需:
单是供应十万民夫的口粮,便要四万石粮食,这还不算拉运物资的骡子所需草料豆料。
再加上开挖土方、修筑堤坝的人工费用,每夫一名日给工食银四分,粗算下来,八十万两白银不过是勉强够用的底线。
稍有意外,这窟窿只怕要越捅越大。若以民摊银,一口需摊一两多,万万不可能令民摊银。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宣纸翻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