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云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破碎的弧度,声音像砂砾在骨头里摩擦,“呵……我可是从幽冥血狱里一寸一寸爬回来的!”
最后一个字如同点燃了无形的引线!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煞气,夹杂着幽冥深处最污秽的血腥与硫磺熔岩的焦臭,毫无征兆地以刘子云为中心轰然爆发!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又填入了滚烫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桌上那碟“暖玉生烟”的魔性肉片被这股纯粹毁灭的煞气一冲,竟无声无息地消融,化为缕缕污秽的黑烟!
角落的小白闷哼一声,娇小的身体如同被万斤重锤击中,连退数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才勉强稳住!那张绝美的小脸血色尽褪,巨大的恐惧与担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身上那如同要焚尽世界的血炎喷薄!
就在这足以让普通修士魂飞魄散的煞气风暴核心——
吱呀。
陈旧的房门发出一声悠闲得近乎诡异的轻响。
白衣如雪的凌昀,一手拎着一个粗陶酒壶,另一只手指尖还随意地捻着一只同样质地的粗糙酒杯,就那么闲庭信步般踏了进来。对眼前这毁天灭地般的气场、对地上蜷缩着、因这爆发煞气而痛苦抽搐的血丹妖娘——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一分。
他雪白的衣袂在狂暴的血狱气息中纹丝不动,如同激流中的万仞孤峰。那双平静的眸子径直穿过汹涌的煞气浪潮,落在风暴中心、那个双目已隐现失控猩红的刘子云脸上。
“小乙。”凌昀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谈论天气。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唯一还立着的破旧矮几旁,将那壶酒和酒杯轻轻放在染着酒渍和血迹的桌面。做这一切时,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眼前的血煞与狼藉只是微不足道的尘烟。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再次与刘子云那几乎要灼穿一切的、燃烧着幽冥血焰的瞳孔对视。
“当年师兄出事时,”凌昀的语调依旧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遥远的旧闻,但那平静之下,却又潜藏着深海般的某种沉重,“二师兄我一直……被困在这不渡关。”他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过了墙壁,投向那关外翻腾的魔煞,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漠然。
“等我冲破阻碍,拼死赶回去……”他的目光收回,重新锁定刘子云,平静下终于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透出深不见底的沉寂与疲惫,“一切都晚了。师兄……已经不在了。而你……”他的视线似乎在刘子云那身被血与煞浸透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也渺无踪迹,我以为……”
刘子云眼中那几欲焚天的血狱煞气骤然一敛,如同万丈狂澜被强行收入冰封的深潭,只剩下唇角那抹冻结的冰冷:
“以为我死了。” 他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寒铁上刮下,“所以你心安理得,一切照旧?”
哼!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哼,如同冰锥砸在石板上,彻底割裂了弥漫的沉重。
凌昀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他甚至微微俯身,提起了那粗陶酒壶。粘稠暗红的“镇关血”被缓缓倾倒入同样粗糙的酒杯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汩汩声。那声音在这死寂中,竟有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倒至七分满。
他放下酒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冷的杯沿。眼神却依旧沉静如万载寒潭,目光仿佛穿透了脚下的地板,直坠向那翻腾着无尽魔煞妖气的关底深渊:
“小乙,”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你可知,这不渡关下,压着五百七十三头被上古禁制封印的‘东西’?”
他微微一顿,终于抬眸,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刺向刘子云:
“你自幽冥血狱爬出,经历万劫。” 凌昀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重若千钧砸落,“可你碰上的那些‘地狱煞物’,比之于关下随便一只被封印的……不过是孩童涂鸦比之太古凶神!你可曾见识过它们真身泄出的一缕气息?”
他目光锁紧刘子云,那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凝聚:
“如此……” 凌昀身体微微前倾,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冻结凝固,“当年师兄宋青梧修为通玄,问天一剑横压当代,他为何会陨落于长安城下……”
那杯中映着灯火的血色酒液,在他冰寒彻骨的眼神下,无声地荡开一圈涟漪。
“——你,当真不知?!”
刘子云眼底那点刚刚被幽冥煞气染红的火星骤然冻结。凌昀最后那句“当真不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冻结的心湖上,砸开蛛网般的裂痕!
然而不等他回答。
凌昀那杯始终未饮的血酒,被重重顿在桌案上!“铛——!”刺耳的震响在凝固的房间里炸开,酒液泼溅如血!
他霍然抬头!那双惯常沉静如渊的眸子,此刻竟翻涌起熔岩般的怒涛与深不见底的痛惜!
“屠戮十万生灵!” 声音如九天惊雷炸开,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山岳崩塌的重压,狠狠砸向刘子云!“无论前因,不论纠葛——那十万血肉,便是可以堵在这不渡关裂渊前的人符!”
他猛然踏前一步,脚下尘灰无声湮灭,整个房间的气机瞬间被他周身喷薄的、带着无尽锋锐与苍茫古意的剑气彻底锁定!那不再是简单的逼问,而是带着镇守者审视深渊裂口般的绝对威压!
“你可知!你这杀劫过后,关下多少原本沉睡万载的妖王邪魔蠢蠢欲动?!” 他指向窗外那翻腾着无尽暗流的漆黑天幕,声音因极致压抑而扭曲:“多少本应万劫沉沦的凶煞孽气冲天而起?!这不渡关日夜哀鸣的根基,便是用那些枉死者最后的怨与执勉强糊裱!!你!抽掉的不是十万条命,你是亲手撕开了这座挡在人间前的朽堤!!!”
怒喝未落,凌昀的剑指陡然点向刘子云眉心!指尖并未真正触及,但一股苍凉、浩大、宛若初生旭日般沛然莫御的纯净气息,如同无形的烙印瞬间锁死了刘子云!
“而你——!” 凌昀眼底的痛惜终于撕裂了愤怒,化为一种近乎窒息的悲怆:
“玄臧大师燃尽最后佛身、点化苦海赠你的那一缕——那一丝足以涤荡你幽冥污秽、重塑道基的唯一生机……却被你这血衣狂徒,”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棱,“活活熔炼成了杀戮的血焰煞气!用它焚尽了最后一丝可能!用它钉死了那十万生魂入魔渊的因果!用它……烧毁了师兄拼尽性命也想为你留住的那一丝……回头路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