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污秽的黑泥吸饱了粘稠的暗血,每踏一步都扯起令人作呕的湿腻声。紫红色的瘴气浓得化不开,如同浑浊的血浆悬浮在低矮的天幕下。
“嗬嗬……”
左侧岩隙中猛然探出一颗布满腐烂肉瘤的硕大头颅,猩红独眼黏稠转动。
“嘶——!”
右前方白骨堆后,一具挂满粘液的青黑骨殖傀儡僵硬地抬起头,下颌骨咔咔作响。
不过走出十几步距离,阴恻恻的低语、粘腻的蠕动、贪婪的窥探便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如同潮汐般无休无止。扭曲的阴影在瘴雾深处狂乱地舞动。惨绿色的妖火时不时在枯骨堆上爆燃,又骤然熄灭,映得周遭如同九幽鬼狱。
小白下意识地往刘子云身侧缩了半步。她能清晰“听”到这片大地深处传来的、无数被污染被撕裂的痛苦呻吟,更能感受到周遭那些贪婪锁定的恶意目光,如同冰冷的滑腻水蛭吸附在裸露的皮肤上。她本能地将更多的生息之力通过紧握的手渡向刘子云冰冷的手腕,身体因为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与寒意而微微僵硬。
“呵……”
一声低低的、带着一丝意外沙哑的笑音从头顶传来。
小白猛地抬头。
只见刘子云微微侧过脸,垂眸看向她紧贴着自己的身形。瘴雾昏暗中,他染血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死寂灰败的眼底深处,似乎被妖火的惨绿染出了一丝极淡、近乎错觉的——玩味?
“怎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遭鬼哭般的杂音,落在小白耳中如同冰珠坠入玉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温和:
“你不是大地之母么?这片土地上的东西,也会让你怕成这样?”
这话语并非讽刺,更像是某种探究,甚至带着一点……近乎残忍的好奇。
小白呼吸一窒,琉璃般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羞恼的亮光!那点被惊吓压下去的倔强立刻被点燃!她不服气地抿紧了嘴唇,攥着刘子云手腕的小手反而更用力了些,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渡过去的温和力量也变得更精纯了几分。
“我…我才不怕!” 少女的声音因为被看破心事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反驳道,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是…是讨厌!讨厌它们弄脏了这片大地!” 她鼓起勇气,狠狠瞪了一眼旁边一只刚从黑泥里探出腐烂爪子的低阶妖魔。那妖魔竟似被那纯净带着薄怒的目光灼到,发出“吱”的一声怪叫,爪子猛地缩了回去!
粘稠的瘴雾如同凝固的血液,浓得化不开。小白正鼓着勇气瞪视一只不断试探滋扰的低阶腐沼魔,刘子云冰冷的目光则锁在它蠢蠢欲动的爪子上。
——倏忽!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
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紫红瘴气,在两人前方不过十步之遥的地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任何气流涌动,没有空间波动,就像是覆盖在毒池表面的一层厚重油膜,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轻轻一划——豁然洞开!
一个身影,就那样突兀、且从容不迫地从这道无声撕开的“门”里,一步踏了出来,落在了粘腻的黑沼地上。他足下所踏的那一小圈黑泥,竟瞬间褪去了污秽与血腥,变得如同铺着月光的白石般光洁温润。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好看得足以让群魔乱舞的万骨窟都为之黯淡一瞬的男人。
他的五官如同由最上等灵玉精心雕琢而成,毫无瑕疵,每一道线条都蕴藏着惊心动魄的韵致。银白色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头,却不见丝毫凌乱。一身样式古雅、裁剪精妙的暗银丝长袍,在这污浊之地干净得不染尘埃,仿佛自成一方隔绝秽土的领域。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狭长的双眼中闪烁的点点璀璨银芒,像是将漫天星辉揉碎了嵌入其中,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审视与…玩味。
他就这样闲适地站在那里,周遭所有的狰狞与低语仿佛都被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外。那双蕴着星尘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扫过小白因惊愕而微张的小嘴,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刘子云那张苍白、染血、布满风霜却难掩俊逸棱角的脸上。
“呵……” 一声轻笑从他优美的唇边逸出,声音清越干净,如同山涧敲击冰玉,与周遭的污浊地狱格格不入。
“哦?不渡关上下来的……鲜食?” 他挑了挑眉,银眸里的星辉流转得更快,带着一种猎奇般的、居高临下的戏谑,“哈……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呢。”
最后一个尾音尚未完全散去。
噌——!
一声尖锐、短促、带着冰冷死亡意蕴的剑鸣骤然撕裂死寂!刘子云的身影快如一道自幽冥深处劈出的冷电!手中那柄早已被魔血浸透、隐泛黑光的铁剑,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杀意,剑尖已破开瘴雾,直指神秘男子眉间尺许之地!
铁剑的锋刃在惨绿磷光下,吞吐着冰冷的光芒。剑尖所向之处,那男子身上原本隔绝一切的“洁净”领域,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般无声地漾起了圈圈透明的涟漪。男子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依旧挂在唇边,仿佛那一点即将洞穿眉心的森寒利芒,不过是一缕微风。
刘子云死灰色的瞳孔缩成两点针尖,周身残留的幽冥戾气与他重伤后强行催发的精血剑意糅杂在一起,让此刻的他更像一头从地狱血河中走出的修罗。但他的声音却比这万骨窟底层的黑冰还要冷硬、沉静,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面上擦过:
“你……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