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气突然晴了。一场雨后，北京的秋意愈发爽朗，空气里浸着湿土与草木的清冽，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把天空洗得澄澈如一块刚拭净的蓝宝石。江雪珑和张国容买了票，并肩走进北海公园的朱漆大门。
“内地总给我一种开阔的感觉。”张国容望着远处白塔倒映在湖面的影子，语气里带着些惊叹，“故宫很大，天安门广场很大，连公园都那么大，像一片藏在市中心的湖山。”
“北海公园还不算最大的。北海公园始建于辽代，后经金、元、明、清历代修缮扩建，是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整的皇家园林之一，明清时期为皇家禁苑，是帝后休憩、祭祀的场所。”
江雪珑递给他一支小摊儿上买的北海公园限定白塔雪糕，舔了一口自己的，待冰凉的甜意漫开，这才接着说：“北京最大的皇家园林是圆明园，然后是颐和园。我为什么带你来北海公园呢，可不是因为离我们酒店最近啊，那是因为……”她手臂一抬，指向北海湖面，“我要带你去划船！”
她拉着张国容蹦蹦跳跳地跑向游船码头，裙角被风扫得轻轻扬起，发梢在肩头跳跃，开心地像小学生出门秋游。
“哎呀，忘了现在全是手摇浆了。”江雪珑看着岸边一排木船不由得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码头上的老师傅正收拾着船桨，闻言直起身笑：“手摇桨咋了？你瞧那边，半大的孩子都能划得有模有样，你们俩还能不成？”他指了指张国容，语气熟稔，“实在划不动，就让你爱人划，你在边上歇着，买瓶汽水喝，多舒坦。”
“爱人？”江雪珑转头看向身边的张国容，眼底顿时漾起笑意，带着点狡黠的趣味。这称呼她还是头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落在自己身上竟格外新鲜。她脆生生应道：“好啊，那就让我爱人划吧。师傅麻烦给我们来两瓶北冰洋。”
“好嘞～”
老师傅应着，递过两瓶橙色汽水，手脚麻利地解开船绳。张国容扶着江雪珑，小心翼翼地踏上那艘在湖面轻轻摇晃的小木船。“船上注意保持平衡，尽量不要站起来，俩人分开坐，一头一个才稳当。”老师傅叮嘱着，在船尾轻轻一蹬，木船便带着轻微的摇晃，荡离了岸边。
张国容摸索着慢慢学会了如何掌控手摇浆，只要不突然拐弯儿，都划得稳稳当当。午后的阳光把北海的水面晒得暖融融的，张国容握着木桨的手轻轻一荡，小船就贴着粼粼波光往白塔的方向漂。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阳光镀成浅金，划桨的动作不急不躁，溅起的水花像碎银似的落在船边。
小船来到白塔下，江雪珑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我要唱首歌给你听。这首歌描绘的就是在白塔下荡起双桨的画面，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张国容眼睛亮起，唇边噙着期待的笑意，表情好像在说：快让我听听。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她的声音和平时太不一样了。往日里带着点疏离的清冷，尾音总像裹着层薄雾，而此刻一开口，调子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点没褪净的奶气，又亮又脆，像刚拧开的汽水瓶，“噗”地冒起一串甜滋滋的泡。
唱到“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时，她特意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白塔，指尖在空气里点了点，像是在描摹那轮廓，声音里突然掺了点孩子气的得意。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这句唱得格外悠扬，像是在与岸边的树影一同摇晃。她的目光扫过岸边垂到水里的柳条，声音也跟着软下来，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像是对着水面上的倒影在哼，“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偶尔有风吹过，把她额前的碎发吹起来。张国容的桨不知何时慢了下来，船在水里打了个小小的转。他望着她，看她唱到“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时，真的仰起头迎向风，眼睛闭着，嘴角却翘得老高，声音里全是漫出来的欢喜，像盛不下的阳光，哗啦啦洒了一船。
她唱这首歌时完全没用任何技巧，甚至有些地方唱得歪歪扭扭，带着点跑调的憨气，可每一个字都透亮，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凉丝丝、甜津津的，裹着满当当的、没被世事磨过的纯粹。
最后一个音符落进水里时，她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脸颊被风吹得粉扑扑的。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向张国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邀功似的期待：“好听吗？这是内地的童谣。”
“很好听。”张国容望着她，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赞叹，“歌词简单直白，却处处是画面。听着这歌，好像真能摸到那份无忧无虑的童真，还有藏不住的欢喜。”他说着，试着轻轻哼了一句：“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他的声音温润，混着船桨划水的哗哗声，又裹着秋日午后暖洋洋的风，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水面上。江雪珑望着他用张氏唱腔唱荡起双桨，睫毛扇了扇，忽然笑了：“张同学，你犯规了。这是首童谣，你唱得也太专业太好听了吧。”
张国容低笑出声，眼底漾着水光似的笑意：“那我学你的。”话音刚落，他故意收了平日的细腻唱腔，改用直白响亮的调子，掺着几分刻意的稚嫩，一开口便格外惹眼，附近几艘船上的人都循着声音望过来。
“咦，大家都看过来了，是我唱错了吗？”他停下，带着点不确定看向她。“没有，唱得特别好！”江雪珑话音刚落，也跟着开了口，这次却收起了方才的孩子气，唱得具备一名歌手的专业水准。谁知两人一合声，附近船上的人们竟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岸边的人远远听见湖面上传来整齐的合唱，调子明快，满是欢喜，不由得被这股热意点燃，有的急着解船绳，有的朝湖心挥手，都想划着船凑过去。
江雪珑和张国容望着四周渐渐围拢过来的船只，听着满湖反复响起的歌声，热情像湖面上的阳光，泼泼洒洒，久久不散。若不是先前船师傅叮嘱过“不要站起来”，只怕两人早已忍不住双双立在船头，带领大家一起摇晃了。
江雪珑看着眼前大好氛围，心想：这跟水上演唱会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
北海公园湖面音乐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