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耀国的余党?谢展一下反应过来,难道是和这次平川王府所遭受的困局一样?东宫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谢家。
当年他不想被谢氏继续控制才毅然决然与祖父决裂,离开谢氏,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牢笼之中,再见到那些虚伪之人。
南靖王看出他的顾虑说道:“谢卿,谢家的事孤也略有耳闻,谢老此前对你的确严苛了些。但眼下,谢家需要一个能主事的人,而孤也需要借谢家之力。”
谢展眸光坚定,拱手应道:“微臣接旨,明日便启程回清河。”
他黯然失魂地走出门,近日发生的事太多,他有些疲惫了。黑幕降临,江南此时不过是初秋,安朔郡却在今夜飘起了雪。
他踏在洁白的初雪上,瞧见一少年笔直立在飞雪之中,雪落无声,银光染鬓。
“阿朗,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谢展上前看着他冻红的手紧握着。
夏清朗埋着头,扑通一声跪地道:“老谢,是我辜负你了。”四周本是忙着操办丧事的下人一个个好奇撇过头。
谢展忙拉起他,小声道:“你这是干嘛?”
夏清朗抬起头,愧疚的双眸闪光:“平川王病逝,方才临终前他将平川王府都交给我了。老谢,我,不能和你一起回悬镜司了。”
谢展眼眸忽而一闪,手里顿了顿。
“那日赌坊的人要砍下我一只手,是你救了我。”夏清朗真诚说道,“你同我说,我的手不该用来赌,我会成为南靖第一画师。老谢,我想成为你口中那个第一画师……”
“我明白。”谢展终于露出了笑容,双手扶起他道,“那日的你不过是个孩子,如今的阿朗才是真正长大了。”
夏清朗破涕而笑:“老谢,你这话就说错了,我见到你时你不也是个孩子吗?”
他细想确实不对劲,当日一个孩子,为何会来赌坊救他?
……
南靖十三年初春,大理寺邢狱外,一个少年的身影披着月色孤独而来,银霜满地四周都透着寒气。
待那少年走近,看守的侍卫才看清他的面容:“这不是刑部的谢大人?”
一旁本是在打盹的侍卫忙站起身来,拦住他道:“谢大人怎得会到这里来?”
今夜,南靖王在岁安宫被刺杀,帝姬落狱。虽说眼下消息封锁,但东宫虎视眈眈,要在此时救下公主根本不可能。
可谢展,还是来了。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令牌说道:“本官是奉王后之命前来调查重案,尔等快将这门打开,莫要误了大事。”
那二人半信半疑,还是坚守道:“谢大人,咱头儿说了,今日不管谁来都不能进去,您还是请回吧。”
想不到,他们早有打算。
斟酌之余,石虎后缓缓走出来一个胡子拉碴、双眼无神的男子,他年虽不大,看上去与他相仿,戴着一双玄色的手套,迈着无力的步伐走上前来。
二人行礼道:“夏大人。”
谢展看向他,并不认识大理寺有这样一位大人。
谢大人吸了吸鼻子,掏出怀中的画簿敲打在二人脑袋上,怒斥道:“谢大人这是来协助查案的,你们拦他干嘛?”
“可是老大说……”二人委屈道。
“没听见谢大人方才说,那都是王后的旨意。老大和王后到底哪个大分不清啊?”这家伙说话倒是有趣。
见他二人还是无动于衷,夏大人又摇头嘀咕道:“这又让我想起此前我碰到的一个案子,当时少卿也是派人来查案,就有那么两个不识趣的家伙,把人家拦着了,你猜怎么着,后头被罚了五十板子……”
这人不光说话有趣,说起话来还没完没了。
那守卫二人应许是被他絮叨烦了说道:“夏大人,劳驾你带谢大人进去吧。”
“早这么说不就完事了。”那少年一身衣服也是不修边幅,让谢展看着很不舒服。
一路向里走去,他在后头谢道:“方才之事,多谢夏大人。”
那夏大人眸光一沉,转过身,语气忽而正经起来道:“我听说过你,谢展,你是南靖第一聪明人。你来此处,是为了查今夜发生的屠龙案?”
谢展拳头一握,此人知晓岁安宫发生的事,难道也是为此而来?
夏大人笑着拍了怕他的肩道:“谢大人你不必紧张,你此时定是在想,方才岁安宫的宫人都死了,我怎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谢展后退一步警惕问道。
“我不过是大理寺新请来的画师,王上很喜欢我师父的画,所以他们将我请来为他画最后一张画像。”他语气轻松,可他说的话真的可信吗?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见谢展生疑,夏大人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叠得很小的画:“谢大人不信我,那看看这个呢。”
谢展半信半疑接过,这竟然是……
“这是大理寺刑狱,此地的布防图。”夏大人背着手道,“大人今夜想要救出帝姬,需要这个。”
“为何要帮我?”
“我帮的不是大人,我帮的是南靖。”
“可我是萧后的人,你此举可是自投罗网。”谢展试探道。
那张胡渣脸上露出苦笑:“谢展,若你真是萧氏的走狗,那老天也不会饶了你,定会让你五马分尸!”
当日不知,他的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谢展拱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清朗,清风俊朗。”这名字倒是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
谢展道:“想不到大理寺卧虎藏龙,清朗兄,今日之事太过艰难,未必能成功,我不想连累你,这布防图……”
夏清朗摘下了一直戴在他手上的玄色手套,谢展这才发现,他的右手竟然没了。
清朗表情淡然道:“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被赌坊的人砍去我的右手。而后,我日日练习用左手作画,这才入大理寺做了个画师。可世道不公,竟遇上了宫变,谢展,我只是一个画师,我救不了南靖。”
“不,你已经是南靖最厉害的画师了。”
夏清朗眼中晶莹,心中相惜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才能,那是要成为这南靖第一画师的!姓谢的,我总觉得,咱们还会有缘再见的……”
谢展从往日的思绪中回过神,当年的阿朗虽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可少年热忱未改。
他一脸认真道:“阿朗,去做吧!以你的才能,就是要成为这南靖第一画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