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声紧了。
南宫跋拓停下手中的朱笔,抬眼看着窗外的梧桐。
隆冬时节,黄叶凋零,一如三十年前那个决定他命运的午后。
太监总管黄公公轻声提醒:“陛下,该用晚膳了。”
“再等等。”南宫跋拓的声音低沉而遥远,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目光穿透朱红宫墙,望向暮色四合的天际。
父皇,您可知道,这皇位之上,除了锦绣江山,还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年春天,十七岁的三皇子南宫跋拓站在御花园的梨花树下,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身影。
她是顾瑶华,太常寺卿顾云之女,活泼天真如初春的梨花。
她正与宫中女眷一同赏花,偶尔抬眸间,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随即羞怯地低下头去。
“殿下,您该去尚书房了。”当时的侍读王安轻声提醒。
南宫跋拓轻叹一声,正欲转身,却见大皇子南宫辽远大摇大摆地走来。
这位兄长,生母丽妃得宠,自己也深得父皇南宫擅覆偏爱,行事向来张扬。
“三弟好雅兴,看花还是看人啊?”南宫辽远戏谑道,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远处的顾瑶华。
南宫跋拓握紧了袖中的拳头,面上却波澜不惊:“大哥说笑了,不过是路过罢了。”
“路过?那正好,父皇召我们去御书房议事,走吧。”南宫辽远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嘲弄。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
老皇帝南宫擅覆端坐龙椅,不怒自威。
这位五十三岁的君王,已经统治元启国二十七年,此刻正审视着两位皇子。
“青河以南发生水患,你们有何对策?”
南宫跋拓正欲开口,南宫辽远已抢先道:“儿臣以为,当加派官员巡视,严查地方官员是否挪用治水款项,同时开仓放粮,安抚民心。”
皇帝微微点头:“辽远所言有理。跋拓呢?”
“儿臣以为大哥所言极是,但还需调配工部能臣,加固堤防,防止水患再发。此次受灾最重之地,地势低洼,或许可考虑迁移部分百姓至高地。”
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辽远留下。”
南宫跋拓行礼告退,转身的瞬间,瞥见父皇眼中对南宫辽远的赞许。
他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细密而持久的疼。
这一夜,南宫跋拓辗转难眠。
他的生母荣妃虽出身名门,但因家族卷入十年前的科举舞弊案而失宠。
而南宫辽远的生母丽妃,不仅家世显赫,且工于心计,牢牢把控着后宫。
父皇的偏爱,朝臣的站队,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太子之位,与他无缘。
意外的转折
元启国富蕴二十八年春,一道惊雷劈开了宫中的宁静。
丽妃被查出与朝中大臣勾结,私通外藩,意图干预皇位传承。
证据确凿,连皇帝都无法保她。丽妃被打入冷宫,南宫辽远虽未直接参与,却也因知情不报而失宠。
宫中传言四起,都说三皇子南宫跋拓的机会来了。
然而,只有南宫跋拓自己知道,父皇看向他的眼神,不仅没有变得亲近,反而更加复杂。
“跋拓,你过来。”
御花园的凉亭内,皇帝屏退左右,只留父子二人。
“朕听说,你对顾家姑娘有意?”
南宫跋拓心头一紧:“父皇明察,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轻笑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娶顾瑶华为妻,但你这辈子,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二是娶林太傅之女林云岚为妃,你的路,还很长。”
南宫跋拓猛地抬头,对上父皇深不可测的眼睛。那一刻,他明白了——父皇不是在给他选择,而是在测试他的野心。
“儿臣…愿娶林小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明日朕就下旨。至于顾家姑娘,朕会为她另择良婿。”
转身离去时,南宫跋拓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他不敢回头,不敢看父皇的表情。
回到寝宫,他独自站在窗前,直到天明。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这期间,南宫跋拓再未见过顾瑶华,只听说她被许配给了远在边关的守将之子韩凌云,婚期定在他大婚后的第二个月。
大婚当日,红烛高照,锣鼓喧天。
南宫跋拓身着大红婚服,机械地完成着繁琐的礼仪。
当他揭开新娘的盖头时,看到的是一张端庄却陌生的脸。
林云岚很美,眉眼间带着世家女子的高贵,但她的眼中,也没有顾瑶华的含情脉脉和期待。
“殿下。”她轻声唤道。
“王妃。”他回应,语气疏离。
这一夜,南宫跋拓知道,自己不仅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也亲手斩断了与顾瑶华的所有可能。
他饮尽合卺酒,酒入愁肠,化作心中永不愈合的伤。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
林云岚是合格的王妃,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与他相敬如宾。
而在朝堂上,由于岳父林太傅的影响力,南宫跋拓逐渐获得了一些支持。
南宫跋拓在婚后也没有忘记顾瑶华,两个人悄悄联系上了。
顾瑶华表示,非南宫跋拓不嫁,非要她嫁给韩凌云,不如杀了她。
南宫跋拓心里是有顾瑶华的,于是主动找到了韩凌云。
韩凌云当时只是一个守将的儿子,并无功名在身,也急需要一个机会来站队,并且开始创建自己的功绩。
韩凌云自然是知晓顾瑶华和南宫跋拓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当妻子,更何况当时他心里有人了,池内阁的嫡女池岚。
三个人一合计就上演了一场顾瑶华生病,韩凌云远赴战场,这场婚事就此撂下了。
南宫跋拓也在从中筹谋。
元启国富蕴二十九年冬,皇帝病重。
病榻前,几位皇子轮流侍疾。
南宫跋拓注意到,父皇的目光时常停留在五皇子南宫明诚身上。这位皇子才十六岁,生母是近来颇得宠的梅妃。
“跋拓,你恨朕吗?”一日,皇帝突然问道。
南宫跋拓跪在床前,恭敬回答:“儿臣不敢。”
“不敢,不是不会。”皇帝喘息着说,“朕知道,你心中怨朕拆散了你们。但你要明白,帝王之路,注定孤独。情爱是百姓的奢侈,不是天子的。”
“父皇教诲,儿臣铭记。”
“朕时日无多了。”皇帝闭了闭眼,“太子之位,朕已有考量。你若真想争,就拿出真本事给朕看。”
南宫跋拓心头一震。这是在暗示,还是又一次试探?
接下来的两年,是南宫跋拓一生中最煎熬的时光。
他明知道父皇心中属意五皇子,却不得不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他明知道林云岚始终未对他打开心扉,却要维持表面和谐的夫妻关系;他明知道顾瑶华在家里过得不好,却连问候一声都不能。
元启国富蕴三十一年春,青河以南再次发生水患,这次灾情更加严重。
五皇子主动请缨前往赈灾,皇帝欣然应允。
然而,半月后,噩耗传来——五皇子在巡视堤防时不慎落水,至今下落不明。
朝堂震动,皇帝闻讯后病情加重。
南宫跋拓心中清楚,五皇子的“意外”绝非偶然,但他选择了沉默。
不久,大皇子南宫辽远在丽妃旧部的支持下,联合部分武将,发动宫变。
那一夜,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南宫跋拓早有准备,在林太傅和几位将领和韩凌云的帮助下,最终平定叛乱。
当南宫跋拓提着剑站在父皇病榻前时,老皇帝的眼神复杂难辨。
“是你吗?”皇帝的声音嘶哑。
“儿臣护驾来迟,请父皇恕罪。”南宫跋拓跪地行礼,避而不答。
皇帝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拟旨吧。”
三日后,皇帝驾崩,遗诏传位于三皇子南宫跋拓。
登基大典上,南宫跋拓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
那一刻,他看向身边的林云岚——如今已是皇后,她的眼中依然平静无波。
当上皇帝没有多久,韩凌云就请皇帝赐婚,说不愿意娶一个病秧子回家,毕竟韩家就他一个独苗,不希望韩家断后。
当时传出这个消息之后,多少人骂韩凌云负心汉之类的,但是也有人表示理解,毕竟这年头,传宗接代真的很重要。
顾瑶华当然也需要做做样子,以泪洗面,并且让人发出消息,说她铰了头发当姑子去了。
没过多久,顾家有一个新的女儿,名叫顾瑶英进了宫。
南宫跋拓登基后的第一年,皇后林云岚诞下嫡长子。
这个孩子的降生,本该是宫中大喜,然而接生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时,脸色却瞬间苍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皇子...”嬷嬷的声音微微发颤。
南宫跋拓没有注意到嬷嬷的异常,他望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却非他所愿的婚姻的产物。
“取名问天吧。”他淡淡地说,“南宫问天。”
林云岚虚弱地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没过几个月,樊家女儿生下二皇子,但是难产去世;顾瑶英诞下三皇子,顾瑶英被皇帝封号瑶华贵妃。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宫问天渐渐长大。这孩子生得俊秀聪慧,三岁能背诗,五岁能作对,深得朝臣喜爱。
南宫沧溟也不落人后。
然而,随着南宫沧溟日渐长大,宫中开始有些流言蜚语。
“陛下太过宠幸瑶华贵妃了……”
“就是就是!而且为什么要取一个铰了头发当姑子的女子的名讳作为贵妃的封号?”
“我瞧着这个贵妃和当初未出阁的那位去当姑子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也没听说顾家有双生女儿啊!”
流言传到南宫跋拓耳中时,他正在批阅奏折。朱笔一顿,在奏折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传皇后。”
坤宁宫内,林云岚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
“那些传言是你让人散布出去的吗?”南宫跋拓的声音冰冷。
林云岚抬起头,眼中噙满泪水:“陛下...臣妾...”
“说!”
“臣妾没有,若陛下不信,臣妾也无计可施能让陛下相信臣妾没有做过这件事……”林云岚咬紧嘴唇,“毕竟陛下要是不给贵妃封号瑶华,也无人会讨论这件事,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这可不是臣妾能够控制的……”
南宫跋拓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熊熊:“朕是天子,朕愿意给她什么封号就是什么封号,一些腤臜东西,也敢议论我的瑶华!”
长久的沉默后,林云岚望着他,终于是开口了:“陛下,心爱之物,不一定要宣之于口,您是天子没错,但是如果所有的宠爱都明面给了她,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加快她消亡的速度……”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南宫跋拓快步上前两步,抓住林云岚的领子“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管是谁,我都算在你的身上。”
“既如此,那就希望她无事吧,不然她要是有事,皇上要如何怪臣妾,臣妾都无话可说,莫须有的罪名,就是让臣妾跳进青河也洗不脱……”
皇后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等皇后离开,南宫跋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一幕幕——父皇问他是否愿娶林云岚时,新婚之夜,林云岚眼中深深的恐惧;还有这些年来,她对他那种复杂难辨的态度...
南宫跋拓下令不让宫人传顾瑶英的谣言。
后来他和皇后之间越来越少来往,皇后做的无可挑剔,他偶尔也想起皇后的好,后来他选择了沉默,但代价是与皇后之间的情分也所剩无几。
元启国永昌五年,在外的皇帝,突然得知了宫中传来了瑶华贵妃病逝的消息。
后来,南宫跋拓常常独自在御书房坐了一夜,天亮时,黄公公发现,皇帝面前的宣纸上,写满了两个人的名字,顾瑶华,顾瑶英。
自那以后,南宫跋拓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朝政中。他改革赋税,整顿吏治,发展农桑,元启国国力日盛。
在朝臣眼中,他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在百姓心中,他是英明神武的圣君。
然而,南宫问天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改变一切的事。
那日,小太子在御花园玩耍时,不慎跌入水池。虽然被及时救起,却高烧不退,三日不退。
太医束手无策,林云岚日夜守在儿子床前,几近崩溃。
第四天夜里,南宫跋拓处理完政务,来到东宫。他看见林云岚握着儿子的手,泪流满面地低语:
“问天,我的孩子,你要挺住...你若走了,娘在这宫中,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南宫跋拓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却听见她继续说道:
“娘不该...不该嫁给一个心中永远装着别人的男人...可是娘没办法...这是命...你外祖父说,只有生下皇子,我们林家才能永保富贵...”
林云岚哽咽着,没注意到身后的皇帝。
“你知道娘为什么从不争宠吗?因为娘知道,争不来...他的心里,早就被那个顾瑶华填满了...即使她死了,也活在他心里...娘只是个摆设,是个生太子的工具...”
南宫跋拓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许久,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东宫。
三天后,南宫问天奇迹般地康复了。自那以后,南宫跋拓对林云岚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然尊重她,给予她皇后应有的尊荣,但也仅此而已。
元启国永昌十五年冬,北疆叛乱,南宫跋拓御驾亲征。
临行前夜,他难得地来到坤宁宫。
“陛下深夜前来,有何吩咐?”林云岚一如既往地端庄。
“朕明日出征,宫中事务,有劳皇后了。”南宫跋拓顿了顿,“问天的功课,也要你多费心。”
“臣妾分内之事。”
两人相对无言。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不再那么年轻的容颜。
“这些年,委屈你了。”南宫跋拓忽然说道。
林云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陛下何出此言?臣妾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何来委屈?”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南宫跋拓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晚在东宫,朕都听到了。”
林云岚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朕不怪你。”南宫跋拓的声音有些疲惫,“朕知道,这场婚姻困住的,不止是朕一个人。你为林家,朕为皇位,我们都做出了选择。”
“陛下...”林云岚的眼眶红了。
“这些年,你是个好皇后,好母亲。朕都看在眼里。”南宫跋拓站起身,“等朕凯旋,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北疆之战持续了半年。
南宫跋拓亲率大军,大败叛军,却也付出了沉重代价——他的右臂中了毒箭,虽保住性命,却留下永久的伤。
凯旋回朝那日,京城万人空巷。南宫跋拓骑在马上,接受百姓的欢呼,心中却一片平静。他知道,自己离那个曾经鲜活的少年,已经越来越远。
庆功宴后,南宫跋拓召来心腹暗卫。
“朕要你查的事,如何了?”
暗卫呈上一份密报:“陛下,已查明。五皇子落水之事,确系大皇子余党所为;而当年丽妃之事...与林太傅有关。”
南宫跋拓瞳孔收缩:“继续说。”
“林太傅当年为助陛下登基,设计陷害丽妃。顾小姐远嫁边关...也是林太傅向先帝建议的。”
密报从南宫跋拓手中滑落。原来如此,原来他的人生,早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那一夜,南宫跋拓独自登上宫中最高的观星台。寒风吹起他的龙袍,猎猎作响。他想起父皇临终前的话:“帝王之路,注定孤独。”
父皇,您可知道,这孤独有多重?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黄公公再次轻声提醒。
南宫跋拓从回忆中抽离,看着镜中两鬓斑白的自己。
五十三岁的皇帝,已经在位二十几年。
这二十几年间,元启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他做到了一个明君该做的一切。
可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永远死在了御花园的梨花树下。
“黄公公,你说,若是当年朕选择了另一条路...”
“陛下,没有如果。”黄公公恭敬地说,“您是天子,您的选择,关乎天下苍生。”
南宫跋拓苦笑。
是啊,天子,这个称呼,是荣耀,也是枷锁。
他想起被软禁在王府中的南宫辽远——当年的大皇子,如今早已不复当年的锋芒。听说他每日饮酒作诗,倒也逍遥。
还有南宫问天,他的太子,他的“儿子”。那个聪慧过人的儿子,很早就开始学习处理朝政,有时提出的见解,连老臣都赞叹不已。
可每次看到南宫问天,南宫跋拓心中总会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个孩子,是他皇位的继承人,也是他一生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儿子。
好像每个儿子他心里都有一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复杂感情。
南宫跋拓闭上眼睛,开始回想。
“父皇。”
御书房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十五岁的南宫问天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眉眼间已有了少年天子的气度。
“进来吧。”南宫跋拓放下朱笔。
“儿臣刚看完户部关于青河以南赋税的奏折,有些想法想请教父皇。”南宫问天恭敬行礼。
看着这个相貌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儿子,南宫跋拓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无论感情如何,南宫问天确实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
“说吧。”
“儿臣以为,青河以南连年丰收,赋税可适当增加,但不应超过百姓承受之限。且增收部分,应用于当地水利建设,以防灾年...”
南宫跋拓听着,不时点头。南宫问天的见解成熟稳重,已初具治国之才。
“很好。”待南宫问天说完,南宫跋拓道,“但你要记住,治国之道,在于平衡。增税易,得民心难。”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父子二人又讨论了片刻朝政。临走时,南宫问天忽然问道:“父皇,儿臣听说...您年轻时有位红颜知己,后来铰了头发去当姑子……”
南宫跋拓的手微微一颤:“谁告诉你的?”
“儿臣...偶然听宫中老人提起。”南宫问天低下头,“若儿臣冒犯,请父皇恕罪。”
长久的沉默后,南宫跋拓轻叹一声:“确有此事。她叫顾瑶华,是个...很好的女子。”
“那父皇为何...”
“因为朕选择了江山。”南宫跋拓打断他,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疲惫,“问天,你要记住,身为帝王,有些选择,注定伤人伤己。但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
南宫问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退出了御书房。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南宫跋拓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告诉这个孩子一切真相,告诉他,他父亲母亲并不相爱,告诉他,这宫廷之中有多少秘密和谎言...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些真相,知道不如不知。
翌日,南宫跋拓微服出宫,来到诚王府。
王府朴素得不像亲王居所。
南宫辽远正在院中修剪花木,见到皇帝,也不行礼,只淡淡一笑:
“稀客啊。陛下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陋室?”
“来看看你。”南宫跋拓打量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不过五十五岁,头发已白了大半,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
“看我?是看我有多落魄吧。”南宫辽远放下剪刀,“屋里坐吧,寒舍简陋,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南宫辽远自己的作品。
“你的字,倒是越发有风骨了。”南宫跋拓看着一幅行书道。
“闲来无事,瞎写写。”南宫辽远沏了茶,“陛下今日来,不只是为了品茶论字吧?”
南宫跋拓沉默片刻:“朕想问你...…五皇弟落水的事情,是你的手下干的事,你知道吗?”
南宫辽远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洒出些许。
他缓缓放下杯子,苦笑道:“终于还是说到这事了。”
“你知道?”
“原先是不知道,但是后来我的下属告诉我的。”南宫辽远眼神复杂,“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五皇弟早就死了,现在坟头草都估计都有人高了吧?”
南宫跋拓握紧了拳头:“所以你一直知道,你甚至都没有为五皇弟掉过一滴眼泪?”
“知道又如何?”南宫辽远反问,“掉眼泪又能如何?掉眼泪五皇弟就能活过来了吗?”
“你!五皇弟当初跟你最亲了,一口一个大哥叫着,你就这般心狠!”
“呵……”南宫辽远坦然道,“亲与不亲,这事儿很难说啊,难道五皇弟不想当上皇帝吗?也就是你无能,你倘若真是皇帝,你就应该下旨,赐死我!”
南宫辽远突然的爆发,让南宫跋拓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饮茶。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知道吗,”南宫辽远忽然说,“顾瑶华进宫之前,也找过我。”
南宫跋拓猛地抬头:“什么?”
“她求我帮你。”南宫辽远回忆道,“她说,你心中有天下,不该被儿女情长所困。她要我答应,若有机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答应了?”
“答应了。不然你以为,当年宫变,我怎么那么容易被你制服?”南宫辽远苦笑,“我南宫辽远一生骄傲,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女子的眼泪。”
南宫跋拓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他大哥和顾瑶华之间还有事。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愿你成为一代明君,不负天下。”南宫辽远看着他,“她说对了,你做到了。”
离开王府时,南宫跋拓的脚步异常沉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生,亏欠的不仅是顾瑶华,还有许多人。
回宫后,南宫跋拓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御书房召见了南宫问天。
“问天,朕有一事要告诉你。”
“父皇请讲。”
南宫跋拓深吸一口气:“若有一天,朕的兄弟想死,你若是朕,你会如何?”
南宫问天愣住了,随即笑道:“父皇何出此言?父皇以仁厚治国,在外的贤名,谁人不知?如果是父皇的兄弟想死,那这事儿也不应该让父皇和儿臣知道。毕竟,谁想死,那就自己去死好了,平白让我们知道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父皇和儿臣说让他们去死之类的话吗?这不是将父皇和儿臣置于不仁不悌不孝的罪名之上炙烤吗?”
南宫问天的一番话点醒了南宫跋拓。
南宫跋拓直视着他的眼睛,“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记住,无论血缘如何,你都是朕选定的继承人,是元启国未来的皇帝。这个身份,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
南宫问天收起笑容,认真地说:“父皇,儿臣不知道您为何这样问。但在儿臣心中,您永远是儿臣的父亲,是儿臣最敬重的人。”
那一刻,南宫跋拓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挥了挥手:“去吧,朕累了。”
南宫问天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父皇,无论父皇如何选择,儿臣永远是您的儿子。”
门轻轻关上。
南宫跋拓独自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墙上悬挂的江山社稷图。
他想起父皇的教诲,想起顾瑶华的病逝,想起林云岚的隐忍,想起南宫辽远的退让……
这一生,他得到了皇位,却失去了太多。
但或许,这就是帝王的宿命。
窗外,梧桐叶落尽了。冬天就要来了。
但春天,总会再次降临。
南宫跋拓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下两个字“不准”。
无论有多少爱恨情仇,无论心中有多少遗憾,他依然是皇帝,依然要守护这片江山。
这就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而那个十七岁少年的梦,就让它永远留在梨花盛开的春天吧。
后来,南宫辽远没有死,不过,没过多久,被他家中服侍他的人给药死了,原来是跟过五皇子的忠仆,为了找出真相,才跟着南宫辽远,从那日听到这个真相之后,才一直等待皇帝动手,但是皇上不上当,没有动手。
南宫辽远没有利用自己的死来让南宫跋拓的名声变臭,却不想死的时候却被人药死了。
也算是唏嘘。
那个忠仆药死南宫辽远之后,还写清楚了真相,说南宫辽远谋害亲兄弟之类的,至于别的没写。
南宫跋拓倒是也不让人隐瞒,更加坐实了南宫辽远的罪名。
反而显得南宫跋拓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