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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瑶站在公寓楼下,仰头望着十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有几滴溅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脸上已经没有了泪。

电梯里的灯光惨白得刺眼,风扇吹着风,她感觉到不到,只是静静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手指无意识,摸着伞柄上那个双R标志。

“叮……”电梯门开了。

她走出去,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手指放在门把手上,一阵智能锁声响,锁舌弹开,她推门进去。

玄关的灯亮起时,慕容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浊气都排出去,这里才是她的避风港,至少这里,她不必再强撑笑容。

门在身后关上,她脱掉湿掉的鞋子,呆呆地站在玄关处,黑伞尖滴落的水珠被地垫都吸收掉,就像她那些说不出口的痛苦,被沉默地吸收殆尽。

好冷。

她深吸气,才意识到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咬紧牙,咽口水,回过神来,已经将黑伞插玄关处的架子里,伞柄上的双R标志闪着光,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很刺眼。

她别开视线,突然感觉到肩膀上的包似乎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它。终于,包不堪重负,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像一个失去控制的物体一样,直直地坠落在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里面的手机、充电宝、口红、笔、本子纷纷散落出来,在地上乱作一团,还有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那是上次在叶飞雪家里,箫莫送回来的。当时,箫莫将它递给她时,脸上的表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情愫,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随手塞进包里,一直没拿出来。而此刻,这个首饰盒就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在提醒着她那段有些暧昧的过往。

她盯着包看了三秒,才如梦初醒般地弯下腰,开始捡起那些散落的东西。她的动作有些匆忙,甚至有些慌乱,似乎想要尽快将这一切都收拾好。摸了摸包的内衬,没有湿掉,便草草地将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扔回了包里。

然而,当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小小的首饰盒时,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她盯着那个首饰盒看了一会儿,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犹豫了两秒钟后,她愤恨似的将首饰盒朝着沙发的方向扔去。

“啪!”首饰盒砸在沙发靠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又弹落到地上。她看着首饰盒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不远处,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她将手机放在玄关的架子上,又把包随手扔在玄关的换鞋凳上,这一系列动作都和她平时的习惯一样,没有丝毫的异样。

“啪。”她打开客厅里的顶灯,亮得刺眼,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就像她不知道公交车上的暖风其实根本没什么作用,但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了。

慕容瑶扶着墙,慢慢地脱掉已经被雨水浸湿的羊毛袜,她小心翼翼地将双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本以为会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脚下竟传来一股暖暖的感觉。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脚趾已经被冻得微微发红。她轻轻地动了动脚趾,仿佛能感觉到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然后,她抬起脚,继续向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的温度比室外高出两度,但依然有些寒意。慕容瑶快步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打开了暖风机。随着“嗡嗡”的机械运转声响起,房间里的寂静被瞬间打破。

她静静地站在暖风机的出风口前,感受着那股热风如春风拂面般缓缓升温,轻柔地包裹住她那冰冷的身体,却暖不了她心中的空洞。

透过落地窗,慕容瑶望向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宛如一幅雨夜的油画,美轮美奂。她不禁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阳台,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拉过来关上。

随着窗户的关闭,雨声立刻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慢慢地解开外套的扣子,然后将湿漉漉的外套从身上褪下,任其落在地上。外套像一片被遗弃的叶子一样,缓缓地飘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

她走到茶几前,伸手拿开零食袋,在里面寻找空调遥控器。手指终于触碰到那熟悉的塑料质感,抓起来,对着墙角的立柱式空调,按下开关,空调发出“嘀”的一声,紧接着,暖风如春风拂面般吹起。

她转身回到玄关处,湿润的双脚现在已经干掉,穿起门口放着的一双棉拖鞋。拖鞋的柔软和温暖让她感到一丝舒适,拖着脚后跟,缓缓地走到餐桌旁。

餐桌上放着一个暖水瓶和水杯,她提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水在杯子里翻滚着,冒出白色的蒸汽,她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她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虽然已经放了一天,已经不烫了,她艰难地咽下这口水,喉咙里传来一阵刺痛。

放下杯子,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和额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她站起身来,拖着脚走到电视柜前,蹲下身子,拉开最底下那层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日常药品,她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感冒冲剂。她抽出一包,随手将抽屉推进去,但抽屉并没有完全关好,留下了一段小小的缝隙。

空调和暖风机同时运作着,客厅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原本刺骨的寒意渐渐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气息。

她的胃因为饥饿而疼痛过,但现在已经不再痛了,只是感觉空荡荡的,和心一样,透着寒风的大洞。

她轻轻地拉开厨房的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是这个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碗和筷子整齐地排列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普通的碗,顺手抽出一根筷子。走回到餐桌旁,把碗和筷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感冒冲剂,顺着铝箔包装的口子用力撕扯。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试图撕开铝箔包装,但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每次她都感觉到包装的边缘在她的手指间滑过,却始终无法撕开。最后,她干脆放弃了用手撕开的方法,拿起放在餐桌上的剪刀,“咔嚓”一声,铝箔包装被剪开了。

她把感冒冲剂倒入碗中,然后将滤水壶里的水倒进电热水壶里,重新烧上一壶水。随即,水壶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烦躁。

慕容瑶静静地站在原地,出神地盯着碗里的感冒冲剂,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直到热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匆匆忙忙地拿起热水壶,小心翼翼地往碗里倒水,生怕水会溅出来。

水倒入碗中,冲剂在水中迅速融化,形成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拿起筷子,轻轻搅拌着,她静静地看着碗底堆积的冲剂在水中慢慢溶解,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突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她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不禁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如此虚弱。

慕容瑶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冲剂的药香味竟然让她觉得有点舒服。

果然生病了。

她放下筷子,转身又走进了厨房里,打开电饭煲的盖子,拿出内胆,倒了一些米进去。她熟练地淘洗着米,然后加了适量的水,再把内胆塞进电饭煲里,按下快煮键。

做完这些,她又转身走进卧室,拿起放在床上的睡衣,然后冲进卫生间。她打开浴室的暖风开关,暖风“呼呼”地吹着,让她有些发懵。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眼发红,脸色惨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脸颊却又有些泛红,就像一个游荡的鬼魂,让人感到有些诡异。

浴室花洒喷出的热水烫得皮肤发红,慕容瑶终于不再发抖。

蒸汽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镜中惨白的容颜,水珠顺着瓷砖缝隙流进地漏。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洗完澡,洗了多久,至少冰冷的身体暖和了起来,脑子不知道是不是热蒙了,还是饿久了缺少能量,依然习惯性地把戒指项链戴上去,然后用毛巾包住湿头发,换上睡衣走出来。

餐桌上,感冒冲剂已经不再冒热气。慕容瑶双手捧着瓷碗,药液的温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恰到好处的温热。她小口啜饮着,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把碗洗掉放在柜子里,接着走到阳台上,拉开窗户,寒风立刻扑面而来,12楼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雨声浠沥沥,又好像没有再下了,仿佛刚刚的暴雨只是幻觉。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事情的发生,依旧像往常一样,机械般地行动着。她若无其事地拿起晾衣杆,将晾晒的衣物收下来,然后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确定衣物已经干透后,便随手将其扔到了沙发的一角。

紧接着,她又默默地蹲下身子,回到阳台,拿起水壶,给不需要浇水的芦荟浇水,给半死不活的多肉浇水,眼神却空洞无神,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浇完花后,恍若梦游般地走进厨房。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煮好,自动跳转到保温键,橙色的指示灯亮着。她切断电源,打开锅盖,裹挟着米香的白色热气扑面而来,拿起饭勺添满一碗米饭。转头,拉开冰箱的门,里面摆放着用保鲜膜包裹着的碗,那是昨天打包回来的卤鹅,还剩下一些没有吃完。

她面无表情地将卤鹅拿出来,撕开保鲜膜,然后一股脑儿地倒进了空气炸锅里,熟练地扭动着按钮,设定好加热时间为五分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炸锅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和噼里啪啦冒油的声音,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加热结束。

终于,五分钟过去了,空气炸锅里的卤鹅变得热气腾腾。她熟练地将卤鹅夹出来一一摆放在餐桌上,动作娴熟而又生硬。这一切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她只是按照这个程序去完成每一个步骤,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然而,当她拿起筷子,准备夹起一块卤鹅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食欲也没有。那原本应该香气扑鼻的卤鹅,此刻在她的眼中却变得毫无吸引力。她的手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无力地垂落在桌子上,手中的筷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餐桌上。

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猛地瘫软在椅子里。她的笑声突然响起,那是一种毫无顾忌、近乎癫狂的笑声,连她自己都被这笑声吓了一跳。

单手捂着脸不知道该做什么,又停止了笑,拿起筷子端起碗,筷子尖戳进米饭,最后强迫似的,往嘴里塞食物,咽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把所有家务都做完了,解开包着头发的毛巾,任其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肩膀上,拖着脚往沙发的方向走。

“啊!”

倏地,她踢到了刚刚没关好的抽屉,一阵剧痛来袭,从脚趾传来连着她的心脏。慕容瑶猛地蹲下,想去捂住脚趾,关节又撞到柜子,柜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倒了一片,持续的剧痛像一道闪电劈开她麻木的外壳,她捂着痛处,眼泪刷地留下来。

“呜呜……”

第一声呜咽冲破喉咙时,慕容瑶自己都懵了。泪水决堤般涌出,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顺势坐在了地上,蜷缩在那里,抱紧自己的脚,指甲深深陷入睡袍面料。

那些难以忘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萧莫第一次牵她手时掌心的薄汗;他们一起在天台上看夕阳时的亲密;他们在修学活动里的默契;他们在学校小花园里,他送自己戒指时的样子;他对自己的表白;还有他们重逢后,长椅上的那个热烈的吻;他们......

这些画面突然镀上怀疑的色彩。哪一刻是真的?哪一刻是演技?他看着她时,究竟是在看慕容瑶,还是在看一枚精心布置的棋子?

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大了,噼里啪啦地雨声像是在叩问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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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王笑书作为第一助手刚结束一台四小时的多发创伤联合手术,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指尖,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尽管他已经洗了三遍手。

他靠在医生休息室的窗边,摘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重重按了按酸胀的鼻梁。手机震动时,他正用牙齿撕开葡萄糖补充剂的包装,甜腻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胃里翻涌的难受,长时间的手术站立让他的小腿肌肉微微发颤,后腰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捶打过一般。

“妈?”他含糊地应着,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声音因为葡萄糖的粘腻而有些含糊。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光照照亮了他镜片后的眼睛,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柔和的脸上满是疲惫,但一双眼睛里是不可捉磨的情绪。

这个时间,他妈妈会打电话过来,不会是好事。

“慕容瑶那丫头淋雨了。”王芳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里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她似乎正在喝茶,语调平稳得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问候,“晚上从竹韵轩跑出去的。”

王笑书的手指猛地收紧,铝箔包装袋在他的掌心发出刺耳的声响声。他太熟悉母亲这种故作平静的语气——就像当年通知他父亲病危时一样,每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不露半点棱角。

“您又做了什么?”休息室里的白炽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冷光,遮住了骤然收缩的瞳孔,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真实情绪,柔和的脸庞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电话那头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王芳似乎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联姻的事她知道了。”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萧磊那边已经开始准备新闻……”

“您连这个都要利用?”王笑书突然打断,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锋利,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第一道切口。门外护士站的呼叫铃在此刻响起,尖锐的声音与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形成诡异的共振。

窗户没关紧,冷风挟着雨丝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衣领。王芳在电话那头轻笑,那笑声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美丽而致命。

“你妹妹心软,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敏锐。”王芳的语调突然变得温柔,像她哄董事会那些老狐狸时用的腔调,又带着真心,“去给她送点药吧,你知道她家在哪儿。”

王笑书的视线落在墙上的医疗宣传画上,那些关于“医者仁心”的标语,大大小小的字在这样的夜晚里,似乎要晕染开来,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冰冷,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六年前,那场暴雨,突然在记忆里重现。

——慕容瑶休学,箫莫和妹妹被“打包”送出国,所有联系方式在一夜之间断得干干净净,他们仨人接连消失,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当年舍弃继承权将会引发何种后果,他早已心知肚明,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之际,虽然不曾后悔,但那种感觉不好受。

是的,他是叶氏家族里的那个不识好歹、专心追求医生理想的异类,他让自己完全回避掉那些消息、那些谋划,远离核心。

王笑书取下眼镜,他的眼镜度数并不高,只是做手术时要更谨慎,还有,是遮住他情绪的好工具,没有这副眼镜遮挡,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眼眸深处藏不住的情绪倾泻而出,他将补充剂的包装团成一团,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它。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会在雨夜里找去慕容瑶的家,疯狂敲门的人。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一直敲,直到指关节渗出血丝,记得邻居不安的眼神和那句“他们搬走了”;更记得重逢时,她在自家医院心理诊疗室门口,手里攥着医生的处方单,他的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病例夹。

“这次您过分了。”他最终只是平静地说,挂断电话时指尖发颤。不只是因为生气,还有因为恐惧——恐惧自己再次成为伤害她的帮凶。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值夜班的护士探头进来,“王医生,3床病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被王笑书此刻的神情震住了。那个永远温文尔雅的少爷医生此刻站在窗边,雨水微微打湿的刘海垂在额前,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冷得吓人。

“我马上过去。”他重新戴上眼镜,眨眼间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温和模样,仿佛刚才的阴郁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只有被他攥得变形的葡萄糖包装袋,无声地落在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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