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行穿着一身半旧的大袖长袍,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沈钧行和温清宁,微微眯眼:“四弟、四弟妇。”
沈钧行“嗯”了一声,温清宁颔首:“二兄。”
看到二人都没有起身,沈锐行眼神微沉。
他故意用这称呼,就是为了提醒二人现在是在“家”中,该行“家礼”,倒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有脸稳坐主位。
转头看向沈铭行,沉着声音喊了一声:“三郎。”
沈铭行起身,恭敬见礼:“二兄。”
沈锐行这才满意落座。
席间沈钧行一句话都不和沈锐行说,只偶尔和沈铭行说上一两句,所谈也都是和建造相关之事。
温清宁则是一言不发,暗中观察沈锐行的反应。
沈铭行一颗心早就扑在仕途上,哪还顾得上会不会得罪沈锐行。
一场各怀心思的家宴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散场,管家沈进望着离开的三波人,叹息摇头。
这府里是真要乱起来了。
温清宁和沈钧行回到东院,就看到一个抱着一摞名册的婢女和两个抬着书箱的婆子等在廊下。
张妪带着几个婢女牢牢把住房门,只要三人往正房的方向看上一眼,张口就是呵斥。
两个婆子抬着沉甸甸的书箱早就压的肩膀疼,偏东院这边的人拿他们当恶人盯,箱子连放都不许放下,只能抬一会儿换一下肩膀。
捧着名册的婢女是在楚氏院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当贼一般这么防严防死守心中早已不满。
看到温清宁和沈钧行的瞬间,快步上前:“郡夫人,这是我家夫人命令婢子送来的名册。婢子出来的时间不短,还要回去复命,。这就先回去了。”
说罢让婆子把书箱直接放到院子里,又把自己手上的那摞名册放到书箱上,敷衍的弯了弯膝盖,扭头就走。
“真是没规矩。”张妪盯着婢女的背影一脸嫌弃,“这么没规矩的放在咱们东院,都不会让她出现在主子面前!”
被骂的婢女身形一滞,到底没敢回头嚷嚷。
沈钧行吩咐道:“去和沈进说,让他按规矩责罚。”
揽福立刻领命。
竽瑟和飞英看到散乱的名册,正要上前整理,就被张妪出声制止。
“你们要在夫人身边伺候,所有外头送来的东西都不要自己上手,先让其他人清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你们再接触。”
看到张妪这么仔细小心,竽瑟想起安陆侯府的情况,连忙正色应下。
竽瑟拉着飞英退到温清宁身前,神色警惕。
张妪又对温清宁说道:“夫人也和侯爷爷快回屋子去歇一歇,那家宴肯定没吃好。
“我让咱们小厨房新做了些汝州菜,夫人尝尝看对不对味,要是做的不行,明儿去请个汝州的厨娘回来。”
温清宁摸了摸肚子,笑道:“还是饿了,幸而有张妪惦记咱们。”
张妪闻言忙不迭催着他们快进去用饭,又让那跟着外出的婢女也下去吃饭,接着又把所有婢女叫到院子整理名册,不让进去打扰小夫妻增进感情。
用过饭,名册按着院子已经粗略分好。
“我看三兄似乎很讨厌三嫂,当初怎么会和宋家结亲?”温清宁一边问着,一边随手拿过一本三房的名册翻看。
沈钧行还真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他离府时沈铭行还没成亲,回来时和宋氏连孩子都有了,加上沈铭行处处以沈锐行为先,被他下意识归为宋氏的人。
现在温清宁问起,他转头望向张妪。
张妪说道:“我也是听说,不知道真假。听说他们为了逼三主簿娶宋氏,用二娘子的婚事做要挟,三主簿为了胞妹才答应下来。
“否则就凭宋氏娘家的身份,怎么配跟侯府结亲?可惜,二娘子也是命苦,就算如愿嫁给喜欢的人,还是没过上几年好日子,难产没了。”
温清宁听了张妪的话,温清宁愈发看不上沈檀的为人。
要么不生,生了就好好管。纵容一个妾室这么拿捏自己的亲生骨肉,当真是枉为人父。
“要不说男人一旦偏起心来,哪还会看到什么亲生儿女,他们只会顾着自己心尖上生的孩子。”张妪说道,“二娘子出嫁时,除了公中给的那点嫁妆,他是一点私房都没贴补。
“反倒对宋家,每逢节日,都是以女婿的身份,一车一车的节礼往宋家搬。幸而先老侯爷留下遗言,不许把宋氏扶正。要不然,他成那宋家正经女婿了!”
沈钧行和温清宁同时一怔:“竟然留了这种遗言?”
张妪点头:“遗言这事儿我是听咱们国公爷说的……当初圣人赐婚,老国公派人到沈氏一族打听情况,暗中给沈氏族老送了许多厚礼,这才打听到先老侯爷的遗言。
“一开始想的是正妻本来就不靠着夫君的宠爱,她们靠的是娘家和自己的手段。只是没想到……”
张妪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那个老姨娘那么有手段,沈檀那么昏聩。”
沈钧行想起祠堂中的族谱,忽然起身:“我出去一趟。”
温清宁晓得他要去沈氏族老那边确认情况,也不阻拦,转而朝张妪问道:
“我听说婆母虽然有腿疾,可身体一开始是康健的。不知是得了什么病离世?”
张妪一愣,迟疑道:“染了风寒,加上国公府的事郁结于心。”
温清宁看出她有所隐瞒,也不强求,反而把三房的名册递到她面前。
“三房为何隔三差五就要送进新进几名婢女?是每一房都这样,还是只有三房这样?”
张妪有些疑惑:“新进婢女?没听说每房都有,可能是三房自己换人吧。三夫人脾气大,难伺候,三房稍微有点姿色的婢女都得挨收拾。”
“应该不是换人,一般来说,换人的话,应该空出来一个位置进一个人,可三房进和出的数量对不上。”温清宁说着,望着名册陷入沉思。
三房从四年前开始,每个季度会进新人,有时是一人,有时是两、三人,因着数量少,倒也不惹眼。
可是四年下来,攒的人就多了,足有三十来个人。
这三十个婢女都是年轻女子,且还都是外头买来的,怎么想怎么奇怪。
张妪猜测道:“会不会是院子里有婢女到了年纪出嫁后补上来的?”
“不是。出嫁的婢女。和新进的婢女。数量对不上。”温清宁沉吟道,“府上各房用人可有定数?”
张妪摇头:“这府上从上到下都乱的很,连规矩都没有,更别说用人定数了。”
见温清宁面露沉思,开口道:“您要是觉得不对劲,我让揽福去打听。”
温清宁想了想说道:“不用,我明天过去看看。”
“对了,三房有多少通房妾室?”
“三夫人善妒,又有那老姨娘撑腰,折腾的只剩一个妾,两个通房,其他的都寻了借口发卖出去。”
听到“发卖”两字,温清宁忽然抿直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