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彦被问住了。
几分尴尬。
纪医生转头回了诊室,温廷彦坐回等候区等。
简知从康复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温廷彦看着她出来,站在了她面前,不过几日不见,一声“简知”,恍若隔世。
简知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说好的再见即是陌生人呢?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不耐烦,苦笑,“连见一面都不愿意了吗?真的这么恨我?”
简知却摇摇头,“没有,我不恨你。”
温廷彦眼里升起了光芒,但下一句,又让他坠入地狱。
她说,“我已经把你从我生命里抹去了,如果你不出现,我根本不会想起你。”
温廷彦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比恨更残酷的是遗忘”,他忽然宁可她恨他,至少,会常常记得他……
简知说完就往外走,他跟在一旁,配合着她的脚步,慢慢的。
从医堂到大门外,只有短短一截路。
那么短,短到他和她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就要结束。
可惜,曾经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慢慢说,和她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但他没有珍惜……
他想说,简知,谢谢你当年给奶奶折的纸鹤,谢谢你,帮我陪奶奶走过最后一段。
但是,他说不出口。
最后,他说的是,“简知,你要去哪个国家?是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吗?”
他终于想起她看的那些英语书,刷的那些雅思题……
他居然还笑话过她英语水平不行,现在想来,他的脸真是没地方搁。
简知没有回答他,没有这个必要告诉他。
他又自言自语,“瞧我这话问的,肯定是跟简览一起,简览在哪你在哪,也好,有个照应……”
他想了想又说,“国内的事你放心,我会照顾奶奶的,虽然我们……”
“不用了。”简知不得不打断他了,“奶奶会跟我们一起去,就不劳驾你了。”
温廷彦心里有根弦,在这句话之后,崩的一声断裂了。
竟然要将奶奶也带去么?
如果奶奶还在国内,他还会觉得,飞出去的风筝始终有一根线牵在海城,如果奶奶也出去了,那海城这个地方,她们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了……
温廷彦眼睛开始涩痛。
就这几句话,已经走到医堂门外了,简知马上就要上车。
“简知!”他急切地喊了一声,声音在颤抖,“如果……如果我还是曾经的温廷彦,我还有机会吗?”
简知背对着他,摇摇头。
“简知!如果还是干干净净的温廷彦呢?”
“温廷彦。”简知道,“和你是怎样的温廷彦没有关系,是我不想再回头过日子,真的希望永远不要再见了,我一想到要跟你过日子,我就难受,你懂吗?不管你是哪样的,已经发生过的事,已经造成的伤害,不可能抹去!”
“简知……”温廷彦眼睁睁看着她上了车,声音哽咽。
他还想上前,到车窗跟她说几句。
穿黑西装的保镖挡住了车窗,也挡住了他的视线,“温先生,请自重。”
终究,他只能再一次看着简知坐在车里远去。
甚至,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后一次和她见面……
晚上,他还是去的孟承颂家里吃饭。
孟家二老已经习惯了他的到来,因为知道他要来吃饭,所以会去买菜,会回来认真做饭,甚至会特意问他喜欢吃什么,特意为他做。
温廷彦会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想吃什么,能让老人家为他忙碌起来,总比两人在家里每天相对叹息对付着过好。
吃完晚饭以后,他还陪着孟父整理了一下菜园子。
是的,原本荒草丛生的院子,孟父开始种菜,院子里总算有了生机。
只是,他蹲在菜地里,又想起了和简知回奶奶郊区的家里,坐在家门口看院子里瓜瓞连绵,月季盛开的情形。
疼痛猝不及防再次撞击心口,却已是无可奈何。
天黑透以后,他才离开孟家,回酒店去住。
第二天上午,他出现在公司。
阿文比他到得更早,和几个外包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在等他。
“去会议室吧。”温廷彦说。
阿文笑道,“温总来了,你们和温总最好敲定一遍续约合同。”
一行人围坐会议室。
这几个负责人今天来的目的,如阿文所说,不但要谈续约,还要结款,就差温廷彦签字了。
“合同文总发给我看了,没问题啊,咱们还跟往年一样,继续合作,至于结款……”温廷彦面露难色,“最近公司的情况文总也清楚,实在是……”
阿文强笑,“确实,不过,结款合同日期也快到了,所以……”
“缓缓吧。”温廷彦道,“不是还有几天吗?”
“那,要不,温总您先签字?”有位负责人道。
“一起吧,到时候签合同、结款、新项目预付款,一起来。”温廷彦把东西还给几位负责人。
“这……”几位负责人看向阿文。
阿文笑道,“那就缓几天,也不差这几天了。”
会议结束,离开会议室时,阿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阿新是这时候过来的,与阿文打了个招呼,阿文没有搭理他,他心里顿时不好受了。
温廷彦还在会议室里,阿新进去,垂头丧气,“阿彦……”
随即,把阿文离婚,并且骆雨程无家可归的事通通说给他听,“阿文嫌弃我帮念仪不帮他,要跟我绝交了。”
阿新很难过,阿文是真的不理他了,起初还以为是一时气话。
温廷彦深深地看着他,眼前浮现的是他们三个大学时一起打球,一起创业,一起为初有成绩而欢天喜地,又为走入低谷相互鼓励的画面……
那些曾经同甘共苦的热血青春,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到底是他不够好,还是这名利场的洪流终究冲垮了一切。
“阿新……”温廷彦眼里淡淡忧伤,“如果真的……”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看见会议室门口有衣角一闪。
于是改了口,“如果真的公司这次抗不过简览带来的冲击,怎么办?”
“啊?”阿新眨眨眼,“那就从头再来呗,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没遇到过难关,只要我们三兄弟齐心协力,我相信,就没有闯不过的关。”
温廷彦轻笑一声,低头,隐去眼里点点泪光。
“阿彦,还有程程,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毕竟怀着孕。”阿新轻道。
温廷彦平复了情绪,再度抬头时,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只盯着会议室门外的影子,朗声道,“看,当然要看,她现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