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外,蜀军连营气象森严,却无急切攻城之象。中军大帐内,巨大的江淮舆图铺展,关羽与徐庶正凝神布局。
“元直,合肥虽暂不攻,然防线不可不固。”关羽指尖划过地图,“濡须口乃我水军根本,命关平加筑寨垒,广设烽燧,与枞阳、皖口(安庆)形成犄角,控扼大江。”
“君侯明见。”徐庶颔首,羽扇点向北方,“陆路更为关键。合肥为顶点,庐江(舒县)、六安需屯以重兵,深沟高垒。另遣良将守居巢、浚遒(肥东),如此,自巢湖西岸至大别山东麓,可构成一道弧形防线,纵深梯次配置,足以抵御曹魏自寿春、徐州方向之反扑。”
“粮道乃命脉。”关羽丹凤眼微眯,“命周仓,廖化督运粮草,自夏口、柴桑北运,于枞阳、居巢设大仓。征发民夫,疏通巢湖-施水-肥水故道,若能使江、淮复通,则粮运无忧,进退有据。”
徐庶补充道:“不仅军事,政务亦需跟上。当速遣官吏,接管诸县,清查户籍,安抚流亡。效仿丞相在汉中、荆州之法,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招募江北流民屯田。百姓得惠,则人心归附,防线方有根基。”
关羽深以为然,一一采纳。一道道命令传出,庞大的战争机器转而专注于消化与巩固。江北新附之地,虽烽烟初熄,却迅速焕发出新的秩序。关羽的旌旗所至,不仅意味着军事征服,更带来了一套截然不同的、更具秩序的汉家律法与治理体系。逃散的百姓逐渐归乡,田野重现生机,江淮大地,在经历了短暂的战火后,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融入蜀汉的版图。
与此同时,遥远的交州,则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新气象。
龙编城已俨然成为南疆政治文化中心。太守府内,马良与关兴对面而坐,几案上堆满了文书图册。
“安国将军,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户籍田亩已初步厘清。”马良虽面带疲惫,眼神却明亮有光,“按丞相新政,废除士燮旧时苛捐杂税,永罢珠贡、象赋,此举大得民心。近日各郡俚僚渠帅前来谒见者络绎不绝,多有请求内附、接受官印者。”
关兴沉稳点头,接口道:“马先生辛苦。父亲与丞相常言‘攻心为上’。兴已按计划,于龙编、赢娄(河内)、胥浦(清化)、朱吾(广治)等地广设‘祛瘴医署’,由随军医官并招募本地郎中,免费施药,防治瘴疫。另于交趾、九真开辟官营盐田、珠池,所获之利用于地方建设与军资,不再摊派于民。”
他走到一幅交州地图前,手指向南:“目前新政推行,交趾、九真最为顺利,日南稍次,然卢容港已在邓艾将军掌控之下,影响日深。郁林、合浦本就归附较早,政令畅通。唯苍梧南部、南海(广州)西北部山区,仍有零星土首观望,或与江东残余有勾连。”
马良拂须笑道:“无妨。陛下乃大汉正统,仁德布于四海。今我既不夺其利,反予其惠,更遣医者活其性命,日久焉能不附?待江北战事平定,王师一至,传檄可定矣。”
正如马良所料,刘备“汉室宗亲”的身份在南方拥有极高的号召力,加之诸葛亮新政切实带来了实惠与秩序,愿意归附蜀汉管理的地区迅速扩大。交州,这片曾经游离于中原王朝边缘的土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成都未央宫的方向,产生着强烈的向心力
建业孤城,愁云惨雾。
宫室之内,孙权看着案几上堆积的告急文书,面如死灰。江北尽失、关羽兵临合肥的消息早已传来,如今又添交州尽附刘备的噩耗。
“……交趾、九真、日南……皆悬汉帜了……”孙权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难以置信,“马良、关兴……黄口小儿……竟能……刘备……刘玄德……”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乱跳,“他凭什么!凭什么!”
殿阶之下,仅剩的几位重臣默然垂首。张昭颤巍巍出列,老泪纵横:“大王……事已至此……江北已失,交州已叛,我江东……仅剩这丹阳、吴、会稽数郡,且被重重围困……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孙权猛地抬头,碧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不如降了刘备?还是降了曹魏?子布!孤是江东之主!孙仲谋!岂能效仿那刘琮孺子!”
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扫过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逊:“伯言……你说……还有办法吗?曹魏……曹魏那边……”
陆逊面容消瘦,眼神却依旧冷静,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大王,曹丕新丧,司马懿等急于回洛阳争权固位,中原自顾不暇,绝无可能再南下援我。至于刘备……”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其势已成,更兼诸葛亮谋略深远,关羽、张飞等万人敌……我军困守孤城,粮草日蹙,军心涣散……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迁延日久,恐生内变。”
陆逊的话,如同冰冷的江水,浇灭了孙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瘫坐在王座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孤……当年若不惜一切代价,早日全力拿下荆州……若不在合肥屡屡折戟……若能早日看清刘备伪善之面……若能……”
无尽的悔恨与无奈,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失去了江淮屏障,失去了交州大后方,如今又被困在这座孤城之中。放眼四顾,竟已是一片绝境。
“天命……难道真的在汉吗?”孙权仰起头,望着宫殿华丽的穹顶,发出了一声不甘却又无比苍凉的长叹。这声叹息,在空旷而压抑的大殿中回荡,仿佛为东吴的命运,奏响了一曲无尽的悲歌。而城外围城的汉军战鼓声,正一声声,清晰地传来,如同敲打在每一个困守孤城的吴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