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的丧钟隔着秦岭传到长安时,赵云正用最后力气把北伐先锋印按进文鸯掌心:“莫哭…… 这柄枪…… 本该在长城外饮血的……” 诸葛亮独自走向未央宫最高的星台,对夜空举起羽扇:“云长,翼德,子龙,孝直……还有二十七岁的我, 再等等, 东风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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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39年,夏,长安。
这一年的暑气似乎格外酷烈,连渭水都蒸腾着沉闷的氤氲。两个相隔千里的噩耗,几乎同时如沉重的铅块,砸入了季汉与曹魏的朝堂。
先是魏国。洛阳传来确凿消息,魏明帝曹叡,这位曾与诸葛亮数次隔空交锋的年轻帝王,终究未能熬过宿疾与纵欲,崩逝于洛阳嘉福殿,年仅三十六岁。遗诏立养子曹芳为帝,年仅八岁,由大将军曹爽与太尉司马懿共同辅政。
消息传至长安,季汉群臣为之震动,旋即,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情绪开始蔓延——魏主幼弱,权臣当道,此岂非天赐北伐良机?
然而,未等这兴奋发酵,另一则噩耗便如冰水浇头,让整个季汉陷入了巨大的悲恸之中。
卫将军、永昌亭侯赵云,病逝于长安府邸。
这位年逾古稀的老将,或是感应到了老对手时代的终结,在曹叡去世后仅仅数日,便溘然长逝。
将军府内,一片素缟。悲声不绝。
病榻前,诸葛亮、姜维、文鸯、赵统等核心人物围侍在侧。赵云面色枯槁,气息微弱,但那双曾洞彻千军万马的眼睛,却依旧努力睁着,望着天花板,嘴唇嗫嚅着,反复吐出模糊却执拗的两个字:
“北……伐……”
“北……伐……”
每一次吐出,都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紧紧揪起,泪如雨下。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所念,仍是克复中原,仍是先帝未竟的遗志。
文鸯跪在榻前,这个昔日狂傲不羁的少年,此刻哭得如同泪人。三年间,赵云于他,是严师,是慈父,更是将他从偏执引向光明的灯塔。他不仅将一身精妙绝伦的枪法倾囊相授,更以自身的忠义与格局,彻底重塑了文鸯的精神世界。
赵云似乎感受到了文鸯的哭泣,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艰难地移动手臂。侍从会意,将那方用锦帕包裹、沉甸甸的“北伐先锋大印”放入他颤抖的手中。
他的手已无力举起,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方金印,缓缓地、坚定地,推入文鸯的掌心,然后,用冰冷的手指,艰难地合上文鸯的手指,让他紧紧握住。
“莫……哭……”赵云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难以辨认,“拿好……它……带着……我的枪……去……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尽,手臂颓然垂落,双目缓缓闭上,气息终绝。
“老师——!”文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紧紧握住那方尚存老师体温的金印,哭伏于地,不能自已。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接下了这份重于山岳的责任与传承。
永昌亭侯,赵云,薨。
国丧期间,举哀尽礼。但赵云“北伐”的遗言,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季汉朝野上下压抑已久的战意。
大丧之后,第一次大朝会。以魏延、姜维为首的大批武将,群情激昂,纷纷出列,慷慨陈词:
“陛下!丞相!今曹叡新丧,幼主临朝,曹爽孺子,司马老贼,各怀鬼胎,魏国内部必然纷争不断!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赵将军临终犹念北伐,我等岂可坐失良机?请陛下下旨,即刻整军,东出潼关,克复中原,以告慰先帝与赵将军在天之灵!”魏延声若洪钟,脸上的刀疤都因激动而发亮。
“末将愿为先锋!”文鸯手持金印,出列跪倒,眼神坚定,再无半分迟疑。
“臣等附议!”一众武将哗啦啦跪倒一片,请战之声震动殿宇。连许多文臣也觉得时机难得,面露赞同之色。
少年天子刘禅被这气氛感染,不禁望向御阶下的诸葛亮:“相父,众将所言,似乎有理……?”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轻摇羽扇,面色沉静如水,仿佛那汹涌的请战浪潮未能扰动他分毫。他缓缓出列,声音清晰而沉稳,压下了殿内的喧嚣:
“陛下,诸君之意,亮深知之。赵将军遗志,亮更是刻骨铭心,无一日敢忘北伐。”他先定下调子,安抚众人情绪,随即话锋一转,“然,时机未至。”
“哦?相父何出此言?”刘禅疑惑。
“曹爽与司马懿,一骄一奸,能力悬殊,性格不合,其必生内斗。此乃确然。”诸葛亮分析道,目光如炬,“然,此刻曹叡新丧,二人纵有龃龉,亦必暂时隐忍,共御外侮。我若此时大举进攻,反会促使魏国内部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将矛盾转向于我。此非智者所为。”
他扫视群臣,继续道:“我等当下之策,当外示平和,内紧备战。继续积草屯粮,精炼士卒,等待其内乱彻底爆发,自相残杀,元气大伤之时!”
“届时,”诸葛亮羽扇微微一顿,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我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东出,所向披靡,方可事半功倍,真正一举而定天下!此乃坐待其毙,后发制人之上策!若因急于一时,而坏了大局,岂非有负先帝与子龙重托?”
一番话,高屋建瓴,将眼前利弊与长远战略剖析得清清楚楚。朝堂上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众人陷入沉思。姜维若有所悟,魏延虽仍有些不甘,但也知丞相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
“故,”诸葛亮对刘禅躬身道,“请陛下下旨,各边境关隘加强戒备,谨防魏人狗急跳墙来袭。国内,继续推行新政,富国强兵。待魏室内乱之讯确凿,便是我大汉王师,犁庭扫穴之时!”
刘禅听得连连点头:“相父深谋远虑,就依相父之言!”
是夜,诸葛亮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登上了未央宫中最高的一处观星台。
夜风浩荡,吹动他的衣袍与须发。脚下,是沉睡的长安城,万家灯火如星罗棋布。远方,是漆黑如墨的东方,那里是洛阳,是中原,是无数魂牵梦绕的故土。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璀璨的银河,仿佛能穿透无垠的星空,看到那些早已逝去的面孔。
老刘、关二爷、张三爷、老赵、还有……,二十七岁的诸葛亮先生。你们……都看到了吗?都听到了吗?
他轻轻举起羽扇,如同举起一杯醇酒,对着虚空,对着那段他既承载又背离的记忆,低声自语,声音融入了夜风:
“陛下,云长,翼德,子龙……还有,年轻的‘我’。”
“你们为之奋斗一生、至死念念不忘的北伐……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就快到了。”
“曹魏的丧钟,已经敲响。内部的裂痕,即将撕裂他们的王朝。”
“我们种下的田,练就的兵,积攒的粮,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我知道,你们一定等得很心急了。再等等,再耐心地等等。”
“东风……就快来了。”
“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错过。我们会带着一个更强盛、更健康、更团结的大汉,去完成那未竟的事业。”
“你们的梦想,不会落空。”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气息,仿佛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回响,又仿佛是故人欣慰的叹息。
诸葛亮独立星台,目光如星,洞彻未来。他知道,最后的舞台,即将拉开序幕。而他,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