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基准点。
这里是已知与未知的交界,是秩序与混沌的平衡支点,是维系着无尽星空稳定与存在的、最为古老而神秘的“锚”。
它并非一个具体的天体,也非寻常意义上的空间坐标。它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一个流淌在时空脉络深处的泉眼。寻常修士,哪怕是不朽境的存在,穷尽一生也无法感知其存在,更遑论抵达。唯有触摸到宇宙本源法则的至强者,方能于冥冥中感应到那维系一切的“基准”之力。
此刻,在这超越凡俗认知的维度之中,正发生着令人不安的变化。
那原本如同心脏般缓慢、稳定搏动着的基准点核心,其跳动的频率正在诡异加快。构成其存在的、无数交织闪烁的根源符文,此刻光芒变得明灭不定,时而璀璨如超新星爆发,时而黯淡如风中残烛。维系着基准点稳定的、那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平衡之力”,此刻正泛起一圈圈紊乱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数颗巨石——不,更像是整个湖底的地质结构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变迁。
在这核心的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终结”与“清理”意味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亘古的凶兽,缓缓睁开了它的一线眼眸。这意志并非针对某个个体,某个文明,而是针对整个宇宙的“运行状态”。它,便是“收割者”系统苏醒的前兆,是宇宙自我调节机制启动的倒计时!
然而此刻,这道冰冷的意志在逐渐苏醒的过程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异常信号”。
那信号源自遥远星域的一场战斗——一个本不该在此时间节点拥有如此影响力的“变量”,以超越常规的方式干扰了宇宙局部的“叙事脉络”。噩梦之主的败退本身并不在基准点的关注范围内,但那击退噩梦的力量性质,却触发了某种深层的监测协议。
根源印记的波动。
秩序本源的异常调用。
梦境法则的非常规介入。
以及……最为关键的……混沌之力的“活性”超出了该变量当前境界应有的阈值。
在基准点那冰冷、绝对、毫无感情可言的逻辑评估中,这个被标记为“清风”的个体,其存在本身正在从“可容忍的微小变量”升级为“需要重点观察的高风险异常”。而他在帝都星外展现出的、融合多种本源之力重创噩梦之主显化的行为,更是被判定为“对局部时空因果链造成不可预测扰动的高能事件”。
于是,那丝苏醒中的“收割者”意志,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第一次目标锁定。
如同精密的灭害程序发现了可能扩散的病毒源头。
……
帝都星外,虚空。
清风刚刚以“心光”击溃噩梦之主的显化,那蕴含“存在”之力的光辉驱散了弥漫星域的恐惧阴霾,也让下方帝都星亿万民众从心智崩溃的边缘得以喘息。他悬浮于空,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残烛,方才那倾尽心力、直指法则本源的一击,消耗远超乎想象。不仅是法力上的亏空,更是精神与意志层面的巨大透支。
混沌道域自行收敛回体内,原本流转不息的混沌之气也变得滞涩艰难,在经脉中缓缓蠕动,每运转一个周天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轻轻咳出一口带着混沌色泽的血液,那是心神剧烈震荡、道源受创的表现。以炼虚中期之境,强行撼动乃至创伤一位源自宇宙原初的古老存在,即便借助了秩序本源、梦境本源乃至根源印记的力量,也终究是跨越了难以想象的鸿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那是过度承载高层次法则冲击的后遗症。丹田内的混沌元婴也显得有些萎靡,盘坐在气海中央,周身光华暗淡。
下方,震天的欢呼与劫后余生的哭泣声浪如潮水般涌来,传入清风耳中,却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他强撑着几乎要涣散的精神,目光扫过逐渐恢复稳定的帝都星能量护盾,以及远方星空中那三条依旧战火纷飞、但似乎因噩梦之主败退而攻势稍缓的战线,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压力。
铁壁星域的监督者舰队,依旧在冰冷地、有条不紊地瓦解着帝国的防线,那些银白色的战舰如同无情的解剖刀,一层层剥离着同盟的防御;听风星域的掠食者集群,仍在疯狂冲击着灵能壁垒,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倦,只有最原始的吞噬欲望;落霞星域的噩梦余波,虽因主体受创而减弱,但精神污染的清除仍需时间,那些被恐惧侵蚀的士兵和民众,需要漫长的心灵疗愈。同盟,依然在三面夹击下艰难支撑,喘息的时间或许只有片刻。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支援其他战线……”清风心中念头急转,正准备勉力催动洪荒号,先返回帝都利用时间流速差稍作调息——哪怕只有几个时辰的加速恢复,对战局也可能至关重要。
就在此时——
嗡!
他怀中那枚由万事通老莫赠予的、看似古朴无华的天机客卿令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并非寻常传讯的柔和波动,而是一种极其尖锐、急促、仿佛濒临碎裂般的震颤,仿佛某种预警机制被触发到了最高级别!令牌表面那些看似装饰的古老纹路此刻全部亮起猩红的光芒,那是最高级别的危机警报!
紧接着,老莫那特有的、带着强烈电流杂音、似乎跨越了无尽遥远距离与重重维度屏障才艰难传递过来的失真正子音,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语气中失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与神秘莫测,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凝重,甚至……隐约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焦虑:
“小子!干得漂亮!居然真把那老噩梦的眼珠子给戳爆了!哈哈……咳咳,现在不是夸你的时候!”
那笑声短促而勉强,随即被更严重的杂音打断。
“别高兴太早!你这边刚摁下葫芦,那边又浮起瓢!不,是特么火山要喷发了!”
“听好了!宇宙基准点……出大事了!那里的平衡正在加速崩溃!比老子之前预测的最坏情况还要快十倍!那些维持多元宇宙稳定的根源符文,现在像喝醉了酒一样乱跳!”
“最重要的是……”
老莫的声音在这里突然变得更加断续,杂音几乎淹没了话语,仿佛在传递这几个字时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干扰。
“……‘收割者’……它好像……锁定你了!”
“锁定我?”清风瞳孔骤然收缩,心神剧震,体内刚刚勉强平复的气血再次翻涌,喉头一甜,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立刻以神念死死沟通令牌,几乎是吼了出来:“老莫!说清楚!收割者为何会锁定我?它不是针对整个宇宙运行状态的清理机制吗?我一个炼虚期修士,何德何能会被它单独标记?”
令牌那头传来一阵更加刺耳的滋滋啦啦噪音,仿佛信号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来自法则层面的干扰,老莫的声音断断续续,更加失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宇宙的尽头艰难挤过来的:
“……因为你……小子……你太‘亮’了!你刚才……动用……根源印记……还有……击退噩梦……的行为……在基准点的‘评估’中……属于……超高能级……异常变量……干扰了……既定……‘剧本’……”
“剧本?”清风心中一凛。
“……宇宙的运转……在基准点的逻辑里……有一套……大致的……‘叙事脉络’……高维存在称之为……‘可能性主干道’……你的行为……尤其动用根源力量……严重偏离了……你当前‘角色’应有的……能力范围与影响范围……就像……一个本该在村庄械斗中挥锄头的农夫……突然掏出了一把歼星炮……还特么真打掉了一艘外星战舰……”
这个粗俗但形象的比喻,让清风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收割者的逻辑……冰冷而直接……清除……一切可能……导致……宇宙熵增过快……或……偏离……‘平衡’轨迹的……‘不稳定因素’……你现在……在它的初步评估里……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之一!”
“它……已经……开始……初步……苏醒……对你的……标记……已完成……那是一种……因果层面的……烙印……你逃到任何维度……任何时间线……只要还在这方宇宙内……它都能找到你……”
“下一次……真正的……‘收割’……很快就会……到来……可能是几天……也可能……几个时辰……取决于……基准点的崩溃速度……和你这‘变量’的……后续活跃程度……滋滋……”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令牌上的猩红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无论清风如何灌注神念催动,都再无任何回应,甚至令牌本身都变得冰冷无比,仿佛只是一块凡铁。显然,传递这条信息,以及对抗基准点异动带来的干扰,即便对于万事通老莫这般神秘的存在而言,也消耗巨大,或者……他那边也遇到了真正的麻烦,不得不切断联系。
冰冷的寒意,如同星际尘埃深处的绝对零度,瞬间沿着清风的脊椎蔓延至全身,渗透进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神魂。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清风早已多次直面死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存在本身被否定的寒意。
他回想起在幻梦境根源之塔中看到的那些景象——无数辉煌文明在“收割者”的阴影下化为宇宙尘埃,那些挣扎、那些抗争、那些最终归于死寂的绝望……那是一种凌驾于个体恩怨、种族存亡之上的、属于宇宙层面的、无情的天灾!是宇宙这台宏大机器自我维护程序启动时,对“异常细胞”的清理。
原本,他以为“收割者”的到来还是一个相对遥远的概念,同盟尚有喘息和发展的时间。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拼搏,都是为了在那终极威胁降临前,尽可能壮大自身,守护珍视的一切。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噩梦之主的这一战,竟然成了加速其苏醒、并引火烧身的导火索!
因为他展现了过强的、超出“常规”的力量?因为他干扰了某种既定的“命运轨迹”?因为他这个“变量”的存在,可能导致宇宙更快地走向热寂,或者走向另一个未知的、不被“基准点”认可的方向?
荒谬!却又符合那冰冷机械的逻辑!
难道奋力抗争,追求超脱,守护珍视之物,在更高层面的“视角”里,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拼死击退外敌,守护亿万生灵,换来的不是奖赏,反而是来自宇宙本身更可怕的“恶意”?这算什么道理?
但下一刻,这丝苦涩与荒谬便被更加坚定、更加炽烈的意志碾碎!如同混沌初开,清浊分立!
清风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那深处仿佛有混沌星辰在生灭,有开天的斧光在闪烁。
“错误?”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驾驶舱内回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若扞卫存在、追寻超脱便是错误,若守护生命、对抗毁灭便是偏离‘剧本’……”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洪荒号的厚重装甲,穿透了无尽星空,投向了那冥冥中不可知、不可测的宇宙基准点方向。
“那这宇宙的平衡,不要也罢!”
“若冰冷的‘秩序’要求泯灭一切光芒与变量,要求万物按照既定的死寂轨迹滑向终点……”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原本滞涩的混沌之气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不屈的意志,开始以更艰难、却更坚定的方式重新流转。
“那这‘秩序’,便由我来打破!”
“剧本?命运?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求的就是一个超脱自在!若天要灭我,我便破这天!若这宇宙的法则容不下我,我便……重塑这法则!”
“收割者……”清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铁血与决绝的弧度,“你想收割我?把我当成需要清理的‘错误’?”
“那就来吧!”
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体内依旧空虚疼痛,神魂依旧带着裂痕,但那股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气势却重新升腾而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
“看看是你这宇宙的刽子手锋锐,还是我这‘变量’的命更硬!看看是你那冰冷的清理逻辑强大,还是我这求存、求变、求超脱的意志坚韧!”
“想要我的命,拿整个宇宙的‘道理’来换!”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极深,仿佛要将这方星空的所有灵气、所有不屈的意志都吸入肺中,化作燃料。然后,他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神魂的疲惫,将“被收割者锁定”这份足以让任何生灵绝望、让任何文明崩溃的恐怖消息,深深埋入心底最深处,以混沌之气层层封印。此刻,绝不能将此消息扩散,否则刚刚提振的同盟士气将瞬间崩溃,甚至可能引发比噩梦之主降临更可怕的恐慌与混乱。
他必须独自承受这份压力,这份来自整个宇宙的恶意。
然后,在最终审判降临之前,做完他该做的一切。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略显黯淡却依旧坚定的流光,落入洪荒号主控室。战舰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决绝的意志,调转方向,并非返回帝都,而是朝着战况最为激烈、防线最为吃紧的铁壁星域方向疾驰而去!
在被那最终的“天灾”降临之前,他必须尽一切可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为同盟,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筹码!每一分力量,每一刻时间,都弥足珍贵!
洪荒号化作一道流星,撕开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悍然跃入超光速航道,朝着铁壁星域的方向疾驰而去。舷窗外,星辰拉出长长的光痕,仿佛在为这艘承载着不屈意志的战舰送行,又仿佛在昭示着前路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挑战。
清风坐在指挥座上,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混沌开天经。舰内汇聚的浓郁灵气以及从虚空中强行汲取的游离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干涸的经脉与丹田,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伤势,补充着消耗。每一秒的恢复,都至关重要。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与三大威胁的战争,是生存之战。
而与收割者的对决……将是存在之战。
是他这个“变量”,与整个宇宙既定“秩序”之间的对抗。
是他这条求道之路上,最为艰难、最为致命,却也最为璀璨的一关。
要么在收割中化为宇宙尘埃,成为基准点记录中一个被成功清理的“异常数据”。
要么……
劈开这枷锁,斩断这命运,于绝境中,为这宇宙,杀出一个新的可能!
洪荒号在超光速航道中疾驰,朝着铁壁星域的烽火而去。
而在那宇宙至深的维度,冰冷的“目光”已然落下,无声的倒计时,开始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