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还有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呛鼻的气味。
小鱼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被破桌椅和散发着霉味的旧蒲团紧紧包裹着。
缝隙里透进一点点微弱的光,让她能勉强看清自己脏兮兮的鞋尖。
外面那些凶狠的呵斥声、杂乱的脚步声,好像远了一些,但又好像随时会重新靠近。
她紧紧捂着嘴巴,连呼吸都又轻又慢,生怕一点点声音就会把那些穿着可怕衣服的官兵引过来。
娘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还有爹沉默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
她记得娘的话:“无论如何,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一天了?还是更久?小鱼分不清。
肚子饿得咕咕叫,像有只小手在里面挠。
她小心翼翼地摸出怀里那个小小的、已经被体温焐热的布包,里面是娘早上给她买的肉干和杏脯。
她伸出舌头,极小口地舔了一下肉干咸咸的边缘,又赶紧包好藏起来。
不能多吃,要吃很久很久,等到……等到爹娘回来。
外面有时会很吵,有翻箱倒柜的声音,有人大声问话,还有哭声。
每次有动静靠近,小鱼就吓得浑身僵硬,把自己缩得更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有一次,脚步声就在她藏身的杂物堆外面停下,她甚至能听到官兵沉重的呼吸声和佩刀碰撞的轻响。
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幸好,那人只是停了一下,又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渴又饿,手脚都麻了。她又累又怕,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但她不敢睡。
睡着了可能会打呼噜,会动,会被发现的。
她只能睁大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一点点晃动的光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彻底安静下来了。连之前隐约能听到的、很远地方的诵经声和钟声都没有了。安静,比吵闹更让人害怕。
天黑了又亮,就在她又冷又饿,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阵新的、不一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轻,但很稳,不是那些官兵们粗重杂乱的步子。还有一个稍微跳脱一点的脚步声跟在后面。
小鱼警惕地竖起耳朵。
那两人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思索:“……就是这里,侧廊连接后厨,当时混乱,若有人想趁机做点什么,这里是最容易忽略的角落。”
“谢前,仔细看看地面和墙角,有没有不寻常的痕迹,比如……不属于这里的脚印,或者掉落的小东西之类的。”
“好嘞凌哥!”另一个活泼些的声音应道,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
凌哥?这个称呼……小鱼模糊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那个……之前来村里问过萍儿姐姐事的、看起来很和气的官兵哥哥?
就在这时,那个清朗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些,带着一丝疑惑:“咦?这堆杂物……摆放的角度有点奇怪,像是被人匆忙挪动过。”
小鱼的心猛地一紧!她看到一双穿着官靴的脚停在了杂物堆前!
光线被挡住,阴影笼罩下来。
紧接着,遮挡在她面前的破桌板被轻轻挪开了一条缝!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探了进来,逆着光,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清澈、冷静,正对上她惊恐圆睁的双眼。
两人都愣住了。
小鱼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赶紧用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敢哭出声。
外面的凌析显然也极为诧异,瞳孔微缩,但极快地恢复了镇定。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立刻退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小鱼,眼神里没有凶狠,只有一丝惊讶。
跟在后面的谢前也凑了过来,看到角落里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小树叶的小鱼,惊讶地低呼:“哎?这不是……那个金水村的小丫头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凌析迅速回头,对谢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噤声。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监察卫的人注意这边,然后极轻地对小鱼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不出来。”
小鱼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什么意思,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莫名让她安心了一点点。
凌析飞快地将桌板挪回原处,只留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保证通风。
她直起身,语气如常地对谢前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废弃的桌椅蒲团。去那边看看吧。”
谢前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凌析神色严肃,立刻会意,大声附和道:“哦哦,好的凌哥!这边看来是没啥线索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好像真的离开了。
小鱼蜷缩在黑暗里,心脏还在咚咚狂跳,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们……他们没抓她?那个官兵哥哥……好像是在帮她?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小鱼以为他们真的走了的时候,那轻微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这次只有一个人。
桌板被轻轻移开,凌析蹲下身,对她伸出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别出声。”
小鱼犹豫地看着那只带着茧子但干净修长的手,又抬头看看凌析平静的脸。
最终,对爹娘的担忧和独自躲藏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颤抖着,把自己冰冷的小手,放进了那只温暖的手掌里。
凌析轻轻一拉,将她从杂物堆里抱了出来,迅速用自己宽大的披风一裹,遮住了她大半身形。
特意去取来的,别问为什么带披风,问就是帅。
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默契地走在前面望风。
三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这片依旧残留着紧张气氛的侧廊。
蜷在凌析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怀里,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小鱼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极度的疲惫和后怕涌上心头,她将脸埋进那柔软的布料里,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