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的南州,风里裹着江边的湿冷,刮得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窗户嗡嗡作响。林砚手里攥着一本泛黄的牛皮纸账本,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的焦痕——这是父亲林卫东当年经办“仓库纵火案”时,从火场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唯一物证。
“当年的卷宗我都翻遍了,”李建国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桌角的旧照片上,照片里年轻的林卫东穿着警服,笑容挺拔,“1980年那起仓库纵火案,失火的是城南的五金仓库,老板叫周世昌,火灾后失踪了,一直没找到尸体,最后按‘意外失火、人员失踪’结的案。你确定这账本里有问题?”
林砚抬头,眼底映着窗外的阴云:“上周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发现这本账本的夹层里夹着半张便签,上面写着‘周世昌欠3万,10.15码头见’,日期正好是火灾前三天。而且账本里的收支记录很奇怪,有好几笔大额支出没有对应凭证,备注栏只画了个‘△’,和我之前在红泥村树林里发现的走私标记一模一样。”
苏晓凑过来,轻轻翻开账本,指尖避开焦痕:“我刚才用紫外线灯照过,账本第17页和18页之间有残留的血迹,虽然年代久远,但能确定是人血,不是动物血。当年的勘查报告里没提过血迹,应该是父亲当年没来得及进一步检测就牺牲了。”
“3万?在1980年可是天文数字。”李建国皱起眉,“周世昌的五金仓库当时规模不大,怎么会欠这么多钱?而且‘10.15码头见’,说不定和虎哥前身的走私团伙有关——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调查码头走私时牺牲的,这案子说不定能串起来。”
林砚点点头,将便签纸小心翼翼地夹进证物袋:“我已经让赵伟去查周世昌的背景了,当年他失踪后,家人没多久就搬离了南州,现在只能从码头的老工人入手,看看有没有人记得1980年10月前后,周世昌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林队,查到了!周世昌当年不仅开五金仓库,还偷偷和码头的走私团伙做交易,从境外进廉价的五金配件,再贴国产标签卖高价。1980年下半年,他因为拖欠走私货款,被当时的团伙头目‘黑头’威胁过,而‘黑头’就是虎哥的前一任老大!”
“果然有关联!”林砚眼睛一亮,“那‘10.15码头见’,很可能是周世昌和‘黑头’约定还货款的时间,可他为什么会失踪?仓库又为什么会失火?”
“还有个更关键的信息,”赵伟擦了擦额头的汗,“当年五金仓库的看门人叫老陈,现在还住在城南的老巷里,他当年是火灾的第一发现人,但在笔录里只说‘晚上巡逻时看到仓库冒烟,没看到其他人’,我觉得他可能隐瞒了什么。”
事不宜迟,林砚、苏晓和赵伟立刻驱车前往城南老巷。老巷狭窄幽深,两旁的砖墙布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煤炉的烟火气。老陈的家在巷尾的一间小平房里,敲门时,门内传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你们是……”老陈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当看到林砚手里的警徽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关门。
“陈大爷,我们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想问问您1980年城南五金仓库纵火案的事。”林砚语气平和,侧身挡住门,“当年您是看门人,肯定知道一些情况,现在这案子有了新线索,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们。”
老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侧身让他们进屋。屋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日历,桌上放着一个掉漆的搪瓷杯。老陈坐下后,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燃后抽了一口,缓缓开口:“都过去十年了,我还以为这案子早就没人提了。”
“当年您看到仓库冒烟时,真的没看到其他人吗?”林砚问道。
老陈吸了口烟,烟圈在屋里散开:“不是没看到,是不敢说。那天晚上我巡逻到仓库后门,看到两个人从仓库里跑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外套,个子很高,另一个矮胖,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包。我躲在树后面,没敢出声,等他们走了,才发现仓库里冒烟了。”
“您能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苏晓追问道。
“天黑,看不太清长相,”老陈回忆道,“但那个高个子走路有点跛,好像左腿有问题;矮胖的人说话声音很粗,像是嗓子里卡了东西。后来警察来问,我没敢说,因为那个高个子,我之前在码头见过,是‘黑头’团伙的人,我怕说了会被报复。”
“左腿跛?”林砚心里一动,立刻想到了什么,“您还记得他们跑的方向吗?”
“往江边的方向跑的,好像是上了一艘小木船。”老陈回答。
离开老陈家,赵伟忍不住道:“左腿跛的高个子,会不会就是‘黑头’?我查资料时看到,‘黑头’当年因为打架左腿受了伤,走路确实有点跛。”
“很有可能,”林砚点头,“周世昌欠‘黑头’货款,约定10月15日在码头见面,说不定两人在仓库里起了争执,‘黑头’杀了周世昌,然后纵火灭迹,再乘船逃跑。”
“可周世昌的尸体一直没找到,”苏晓提出疑问,“如果‘黑头’杀了他,尸体藏在哪里了?江边水流急,难道抛尸江中了?”
“有这个可能,”林砚沉思道,“当年的勘查技术有限,没能在江边找到线索。现在我们有了账本和老陈的证词,只要能找到‘黑头’,就能查清真相。赵伟,你立刻去查‘黑头’的下落,当年虎哥接手团伙后,‘黑头’就失踪了,说不定还在南州。”
“明白!”赵伟立刻转身去办。
林砚和苏晓则回到刑侦大队,再次翻阅当年的卷宗。卷宗里的现场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上的仓库只剩下烧焦的框架,地面上散落着五金配件的残骸。林砚仔细看着照片,突然注意到仓库角落的地面上,有一个模糊的圆形印记,像是某种容器留下的。
“苏晓,你看这个印记,”林砚指着照片,“会不会是装汽油的桶留下的?当年的勘查报告说火灾是意外引起的,但如果是‘黑头’纵火,肯定会用助燃剂。”
苏晓凑近照片,仔细看了看:“这个印记的大小,和当年常见的20升汽油桶差不多。而且你看印记周围的焦痕,比其他地方更严重,很可能是汽油泼洒后燃烧造成的。当年的技术人员可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误判了火灾原因。”
就在这时,赵伟打来电话,语气带着兴奋:“林队,查到‘黑头’的下落了!他当年没离开南州,而是改了名字,在城郊开了一家废品回收站,现在叫‘陈黑头’!”
“立刻出发!”林砚挂断电话,抓起警服外套,“苏晓,你带上法医工具,说不定能在他的废品回收站找到当年的证据。”
警车一路疾驰,朝着城郊的废品回收站驶去。废品回收站位于城郊的一片荒地旁,四周堆满了废旧的金属和塑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林砚和苏晓下车后,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左腿微跛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废品,正是陈黑头。
“陈黑头,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林砚亮明身份,目光紧紧盯着陈黑头的左腿。
陈黑头看到警徽,脸色瞬间变了,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警官,我现在叫陈建国,不知道你们找我了解什么事?”
“1980年城南五金仓库纵火案,还有周世昌的下落,你应该很清楚吧?”林砚开门见山。
陈黑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废品掉在地上:“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林砚冷笑一声,“当年仓库看门人老陈看到你和一个矮胖男人从仓库里跑出来,你左腿跛的特征,他记得很清楚。而且周世昌当年欠你走私货款,约定火灾前三天在码头见面,这些你都要否认吗?”
陈黑头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眼神躲闪:“老陈看错了,我当年根本没去过那个仓库。”
“那你看看这个,”苏晓递过账本的照片,“这本账本是周世昌的,里面有你团伙的走私标记,还有他欠你货款的记录,而且账本夹层里的便签,写着和你见面的时间地点。另外,账本里还残留着人血,只要我们把血迹和你当年的档案记录比对,就能知道是不是周世昌的血。”
陈黑头看着照片,身体开始颤抖,沉默了足足十分钟,才缓缓开口:“是我杀了周世昌,仓库也是我放的火。”
“为什么要杀他?”林砚追问。
“他欠我三万块货款,拖了半年都不还,”陈黑头的声音沙哑,“1980年10月15日,我约他在仓库见面,让他还钱,他说没钱,还说要去举报我走私。我一时气急,就和他打了起来,失手用仓库里的扳手砸死了他。”
“尸体呢?你把尸体藏在哪里了?”
“我把他的尸体装进麻袋,扔到了江里,”陈黑头低着头,“然后我又回到仓库,倒了汽油,放了火,想把现场烧干净,让人以为是意外失火,周世昌失踪了。后来虎哥接手了我的团伙,我就改了名字,躲到了这里,没想到十年后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林砚看着陈黑头,想起了父亲当年为了调查走私团伙牺牲的事,眼底泛起一丝寒意:“我父亲林卫东当年调查码头走私,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手?”
提到林卫东,陈黑头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惨白:“是……是我。当年你父亲查到了我们走私的证据,要抓我,我没办法,就和几个手下在码头把他杀了,抛尸江中。后来孙强被我们要挟,帮我们通风报信,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
真相终于大白。林砚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压着心里的激动:“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行为,毁了多少家庭?周世昌的家人因为他的失踪,颠沛流离;我母亲因为我父亲的牺牲,独自拉扯我长大。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黑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肩膀不停抽搐。
随后,林砚让人将陈黑头带回刑侦大队,并联系水上派出所,在当年抛尸的江边进行打捞,虽然时隔十年,大概率找不到周世昌的尸体,但也要尽力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回到刑侦大队,林砚看着父亲的照片,轻轻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爸,案子破了,凶手抓到了,您可以安息了。”
苏晓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热茶:“都结束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林砚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抬头看向窗外,深秋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刑侦大队的门牌上,泛着温暖的光。十年悬案告破,不仅为父亲正了名,也告慰了死者的在天之灵。
这时,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砚,你父亲要是知道,肯定会为你骄傲的。现在南州的刑侦技术实验室快建成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案子,我们就有更多的手段查明真相了。”
林砚点点头,眼神坚定:“不管技术怎么样,只要我们坚守正义,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接下来,我们还要把当年参与走私和杀人的其他同伙都揪出来,还南州一片安宁。”
夕阳下,刑侦大队的灯光逐渐亮起,林砚和同事们的身影在办公室里忙碌着,他们的脚步坚定,眼神锐利,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平安,也守护着正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