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的南州,风里裹着江边的湿冷,刮得警局办公楼的窗户嗡嗡作响。林砚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摩挲着一份泛黄的卷宗,封面上“1980年南州仓库纵火案——未破”的字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
“队长,省厅刚发来的协查函,”赵伟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语气比往日沉了些,“说是当年参与仓库纵火案调查的老民警张福生,前段时间在乡下老家病逝,他的家人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
林砚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这本日记,是他等了五年的线索——自从接任刑侦大队队长后,重起父亲林建军当年未破的仓库纵火案,就成了他藏在心底的执念。当年仓库里堆放的大批外贸布料被付之一炬,父亲作为主侦民警排查多日,却因关键证据缺失陷入僵局,不久后便在调查虎哥前身团伙时牺牲,这起纵火案也成了悬案。
“日记带来了吗?”林砚起身,声音难掩急切。
赵伟点点头,将一个蓝色封皮的旧日记本递过去:“张福生的儿子说,父亲生前总念叨这案子‘有愧于林警官’,日记里记了不少当年的勘查细节,还有个没来得及核实的证人名字。”
林砚小心翼翼翻开日记本,纸页已经发脆,上面的字迹工整却带着几分潦草,显然是当时匆忙记下的。他逐页翻看,目光停在1980年10月12日的记录上:“今日勘查城东仓库火场,灰烬中见疑似煤油桶残片,附近居民称案发前晚见一穿灰色工装的男子徘徊。走访时,仓库隔壁废品站的老周说,曾看到有人往仓库后墙的通风口倒液体,因害怕惹事,当时未敢声张。”
“老周?”林砚指着日记上的名字,“当年的调查卷宗里,没有这个证人的记录!”
“应该是张福生没来得及上报,”赵伟补充道,“我们查了当年的户籍档案,老周名叫周铁山,当年在城东仓库隔壁开废品站,现在应该还在南州,只是废品站早就搬了地方。”
林砚立刻拿起外套:“走,去查周铁山的下落!不管他现在在哪,都要找到他——这可能是破获纵火案的最后机会。”
两人驱车赶往市局户籍科,调出了周铁山的档案。档案显示,周铁山今年五十八岁,十年前从城东搬到了城郊的惠民巷,靠收废品和打零工为生。没有犹豫,林砚当即调转车头,朝着惠民巷的方向驶去。
惠民巷是南州老城区的一条窄巷,两旁的老房子低矮破旧,墙角堆着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废品的味道。林砚和赵伟挨家挨户打听,终于在巷尾找到了一间挂着“周记废品收购点”牌子的小院子。
院子里堆着各类废品,一个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的老人正蹲在地上分拣报纸。林砚走上前,轻声问道:“大爷,请问您是周铁山老先生吗?”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你们是谁?找我有事?”
“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林砚亮出证件,语气放缓,“想向您了解一下,1980年城东仓库纵火案的情况。”
听到“城东仓库纵火案”几个字,周铁山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报纸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案子……都过去十年了,怎么还来问?”
“这案子当年没破,而且和我们一位牺牲的同事有关,”林砚蹲下身,帮他捡起报纸,“当年张福生警官走访时,您说曾看到有人往仓库通风口倒液体,能和我们详细说说吗?”
周铁山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起身推开院子的铁门:“进来坐吧,外面冷。”
院子里的小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床。周铁山给两人倒了杯热水,才缓缓开口:“当年我在城东开废品站,仓库就在我废品站隔壁,那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仓库后墙的通风口旁站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桶,正往通风口里倒什么东西,闻着一股煤油味。我当时胆小,怕惹麻烦,就赶紧回屋了,没敢多看。”
“那男人长什么样?身高、体型、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林砚追问。
“天黑,看得不太清楚,”周铁山皱着眉回忆,“大概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穿一件灰色的工装,头上戴着顶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他左手手腕上好像有个疤痕,挺明显的,像是被火烧过的。”
“疤痕?”林砚心里一动,立刻拿出纸笔,“您能画一下疤痕的位置和大概形状吗?”
周铁山接过笔,在纸上画了个粗略的轮廓:“差不多就是这样,在手腕内侧,大概有这么长。”
林砚看着纸上的疤痕形状,又翻出当年的卷宗,里面记录了仓库纵火案的嫌疑人排查名单,其中有一个叫陈天贵的男人,当年是仓库的管理员,因案发后突然辞职离开南州,被列为重点嫌疑人,但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您认识当年仓库的管理员陈天贵吗?”林砚问道。
周铁山愣了一下,点头道:“认识,他经常来我废品站卖旧报纸,我对他有点印象……哦对了!他左手手腕上好像真有个疤痕,和我当年看到的那个男人很像!”
林砚和赵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陈天贵的嫌疑瞬间上升。
“您确定吗?”林砚再次确认,“陈天贵的疤痕,和您当年看到的一致?”
“错不了,”周铁山肯定地说,“有一次他来卖报纸,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疤痕,问过他怎么来的,他说是小时候玩火烫的,所以印象很深。那天晚上看到的男人,手腕上的疤痕位置和形状都差不多。”
“那您知道陈天贵当年辞职后去了哪里吗?”赵伟问道。
周铁山摇摇头:“不清楚,他辞职后就没再来过我这里,听别人说好像去了外地,但具体去哪了不知道。”
从周铁山家出来,林砚立刻驱车返回刑侦大队,召集队员开会。
“根据周铁山的证词,当年纵火案的嫌疑人很可能是仓库管理员陈天贵,”林砚将周铁山画的疤痕草图贴在黑板上,“陈天贵当年案发后突然辞职离开南州,且左手手腕有火烧疤痕,与证人描述的特征完全吻合。现在的关键,是找到陈天贵的下落。”
“我立刻调取陈天贵的档案,排查他的亲属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落脚点,”赵伟主动请缨。
“苏晓,你再去一趟城东仓库旧址,”林砚看向苏晓,“虽然过去十年了,但或许能找到当年遗漏的痕迹,尤其是通风口附近,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残留的煤油痕迹或指纹。”
“明白!”苏晓点头应下。
“其他人,分头排查南州及周边城市的户籍变动记录,重点查找1980年后以‘陈天贵’之名登记的人员,以及有左手手腕火烧疤痕的可疑人员,”林砚继续布置任务,“另外,联系各地公安机关,发出协查通报,全力寻找陈天贵。”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刑侦大队里一片忙碌。林砚则再次翻开父亲当年的勘查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仓库纵火案的现场情况:仓库内的布料几乎全部烧毁,起火点在仓库西侧的通风口附近,现场发现了少量煤油残留,但因火势过大,未能提取到有效的指纹和足迹。
父亲当年曾怀疑陈天贵,但因没有直接证据,且陈天贵突然失踪,案件才陷入僵局。如今有了周铁山的证词,加上陈天贵的疤痕特征,只要能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
傍晚时分,苏晓从城东仓库旧址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物证袋:“林队,仓库旧址现在已经改成了菜市场,我在当年通风口的位置下方,挖到了一块埋在土里的煤油桶残片,上面有一些模糊的划痕,技术组正在进行处理,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好,让技术组尽快出结果,”林砚说道。
这时,赵伟也匆匆跑了进来:“林队,查到了!陈天贵有个弟弟叫陈天富,现在在邻市的清河市开了一家小五金店,陈天贵当年辞职后,曾有人在清河市见过他,而且有人说,陈天富的五金店,其实是陈天贵在背后打理。”
“清河市?”林砚立刻拿起地图,“距离南州不到一百公里,我们现在就出发!”
“我和你一起去,”苏晓说道。
“好,赵伟,你留在队里,随时和技术组保持联系,有结果立刻通知我们,”林砚吩咐道。
警车连夜驶向清河市,路上,林砚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五味杂陈。十年了,父亲当年没能破获的案子,今天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父亲一个交代,也给受害者一个说法。
凌晨一点,林砚和苏晓抵达清河市,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找到了陈天富的五金店。五金店位于清河市的老街区,已经关门停业。通过当地民警了解到,陈天富平时住在五金店二楼,陈天贵偶尔会来店里帮忙,但最近几天没见过他。
林砚决定在五金店附近蹲守。天刚蒙蒙亮,五金店的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陈天富。林砚和苏晓立刻上前,亮出证件:“陈天富,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的,找你了解一下你哥哥陈天贵的情况。”
陈天富脸色一变,眼神躲闪:“我哥?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在哪。”
“你撒谎,”林砚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查到,你这家五金店,是陈天贵在背后打理,而且有人最近还见过他。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将以涉嫌包庇罪对你进行调查。”
陈天富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叹了口气:“我哥确实在清河,他现在住在城郊的一个出租屋里,我带你们去。”
在陈天富的带领下,林砚和苏晓来到城郊的一个出租屋。出租屋的门紧闭着,林砚示意当地民警上前敲门。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哥,是我,天富,”陈天富喊道。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正是陈天贵。他看到门口的警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想跑,却被早已准备好的民警拦住。
“陈天贵,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关于1980年城东仓库纵火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林砚亮出证件。
陈天贵瘫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头:“我认了,那仓库是我烧的。”
将陈天贵带回南州刑侦大队后,审讯立刻开始。
“为什么要烧仓库?”林砚坐在陈天贵对面,语气平静。
陈天贵抬起头,眼里满是悔恨:“当年我赌钱欠了一大笔高利贷,催债的人天天上门,我没办法,就想着偷仓库里的外贸布料去卖。可仓库的门锁太结实,我撬不开,就想着用煤油把锁烧了,没想到风太大,火一下子蔓延开来,把整个仓库都烧了。我害怕被抓,就赶紧辞职跑了,这些年一直躲在外面,不敢回来。”
“你手腕上的疤痕,是小时候玩火烫的?”林砚追问。
“是,”陈天贵抬起左手,手腕内侧果然有一道疤痕,和周铁山描述的一致,“当年周铁山看到的人,确实是我。”
“你有没有同伙?纵火后有没有人帮你逃跑?”
“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干的,逃跑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没告诉任何人,”陈天贵回答。
这时,技术组的同事推门进来,递给林砚一份报告:“林队,从煤油桶残片上提取到了指纹,和陈天贵的指纹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陈天贵对自己纵火的罪行供认不讳。
审讯结束后,林砚走到办公楼外,深秋的风依旧寒冷,但他心里却无比轻松。十年悬案终于告破,父亲的遗憾得以弥补,他抬头望向夜空,仿佛看到父亲在微笑。
苏晓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水:“终于结束了。”
林砚点点头,接过热水,眼里满是坚定:“只要有一丝线索,我们就不会放弃,这是我们作为刑警的责任。”
这时,赵伟跑了出来:“队长,省厅打来电话,说收到我们的结案报告了,还夸我们破获了十年悬案,为牺牲的老民警正名了!”
林砚笑了笑,转身看向刑侦大队的办公楼,灯光依旧明亮。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还有更多的案件等着他们去侦破,更多的正义等着他们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