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的南州,风里裹着江边的湿冷,刮得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窗棂嗡嗡作响。林砚手里攥着一支磨得发亮的英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林建军”三个字,在台灯下泛着浅淡的光——这是他整理父亲遗物时,从一个旧木盒里翻出来的,也是解开“仓库纵火案”唯一的新线索。
“1980年的‘红光仓库纵火案’,案卷里写着‘意外失火’,可我爸当年的笔记本里,却画了三个问号,还标注了‘红光仓库,货物异常’。”林砚将钢笔放在案卷上,抬头看向对面的李建国,“现在刑侦技术实验室建好了,能不能重新勘查当年的纵火现场?”
李建国端起搪瓷缸喝了口热茶,眉头皱成一团:“那案子都过去十年了,红光仓库早就被拆了,现在盖了居民楼,哪还有什么现场可勘查?再说,当年的消防鉴定、证人证言都指向意外,你这贸然翻案,怕是不好办。”
“可我爸不会平白无故标注这些。”林砚拿起案卷,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你看,当年仓库里存放的是‘外贸出口的纺织面料’,可我爸的笔记里写着‘有煤油味,非面料’,这说明现场可能有被忽略的助燃剂痕迹。”
一旁的苏晓放下手里的尸检报告,轻声补充:“现在我们有了微量物证提取设备,就算现场被破坏,也能从当年仓库遗址的土壤里,检测是否有煤油、汽油等助燃剂残留。而且,当年的消防勘查技术有限,漏检也有可能。”
李建国沉默了片刻,看着林砚眼里的坚定,终究点了头:“行,我去跟市局申请。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十年前的案子,证人可能早就不在南州了,线索更是难查。”
隔天一早,市局的批复下来了,同意重启“红光仓库纵火案”的调查。林砚带着技术组的同事,第一时间赶到了红光仓库的旧址——如今这里是“红光小区”,当年的仓库位置,正好是小区的中心花园。
“十年了,土壤肯定被翻动过,但我们可以挖深一点,找当年仓库地面的原始土层。”林砚拿着铁锹,在花园里标记出大致范围——根据案卷里的仓库平面图,他确定了当年的货物堆放区和起火点。
技术组的同事们轮流挖掘,深秋的泥土又硬又凉,挖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地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挖到了一层水泥碎块——这是当年仓库地面的残留。
“就是这里!”林砚立刻让大家停下挖掘,拿出微量物证提取工具,小心翼翼地刮取水泥碎块缝隙里的土壤,装进密封袋里,“尽快送回实验室,检测是否有助燃剂残留,重点查煤油成分。”
回到实验室,林砚没敢歇着,又翻出了当年的证人名单。名单上有五个人,分别是仓库管理员、附近的居民、送货司机和两个消防员。他按照地址一一排查,发现三个证人已经搬离南州,只剩下仓库管理员老陈和当年的消防员老赵。
林砚先找到了老陈的家。老陈已经退休,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听说林砚是林建军的儿子,又来查当年的纵火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都过去十年了,还查什么?当年不是已经定了意外吗?”
“陈叔,我爸当年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疑点,现在我想弄清楚真相。”林砚递过一杯热茶,语气诚恳,“你还记得当年仓库里的货物吗?真的全是纺织面料吗?”
老陈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是啊,都是外贸的面料,价值不少钱呢。那场火烧了之后,厂里还赔了一大笔钱。”
“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比如煤油味?”林砚追问。
老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着火那天晚上,我值班,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煤油味,还以为是附近居民家的,没在意。后来火起来了,煤油味就更浓了,可当时火势太大,消防队员来了之后,也没心思管这些,只说是电线短路引起的火灾。”
“电线短路?”林砚皱起眉,“案卷里说,起火点是仓库的西南角,那里的电线是新换的,怎么会短路?”
“谁说不是呢?”老陈叹了口气,“那电线是起火前一周刚换的,质量没问题。而且,起火前一天,还有个陌生男人来仓库打听货物的存放位置,说是要找厂长谈生意,我当时没多想,就指给了他看,现在想想,说不定和他有关。”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林砚立刻追问。
“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脸上有颗痣,在右眼下方。”老陈回忆道,“穿的是灰色的中山装,看着挺斯文的,不像坏人。”
林砚连忙记下老陈的描述,又问了几个问题,才起身离开。接着,他又找到了当年的消防员老赵。老赵已经快退休了,提起十年前的红光仓库纵火案,还有些印象:“那场火特别大,我们去的时候,仓库已经烧起来了,里面的面料烧得很快,而且火里有煤油的味道,我们当时跟领导说了,可领导说先灭火,后续的鉴定交给消防科,后来就定了意外。”
“您还记得当时火的颜色吗?”林砚问道。
“橘红色的,比一般的火要旺,而且蔓延得特别快,这都是有煤油助燃的迹象。”老赵肯定地说。
从老赵家里出来,林砚心里有了底——当年的火灾确实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而且很可能和那个脸上有痣的陌生男人有关。
回到刑侦大队,技术组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苏晓拿着报告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林砚,检测到了!水泥碎块缝隙里的土壤中,有明显的煤油残留,而且含量不低,足以证明当年有人在仓库里泼洒了煤油纵火。”
“太好了!”林砚眼前一亮,“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接下来,我们重点排查那个脸上有痣、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还有当年仓库里的货物,是不是真的全是纺织面料。”
李建国走过来,递给他一份资料:“我让人查了当年红光仓库所属的外贸厂,发现那场火灾之后,厂里的厂长没多久就辞职了,现在在邻市开了一家建材公司。而且,当年仓库里的货物,除了纺织面料,还有一批‘不明货物’,账目上没有记录,很可能是走私的东西。”
“走私货物?”林砚心里一动,“难道是因为走私货物的事,有人想纵火灭迹?”
“很有可能。”李建国点点头,“那个厂长叫周明远,当年和你爸还有过交集,你爸当年查走私案的时候,曾经调查过他,但因为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周明远?”林砚记住了这个名字,“我去邻市找他谈谈。”
“我跟你一起去。”苏晓说道。
隔天,林砚和苏晓驱车前往邻市。周明远的建材公司规模不小,办公室装修得很豪华。周明远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有些花白,见到林砚和苏晓,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两位警官找我有事?”
“周厂长,我们是南州市刑侦大队的,想问问你十年前红光仓库纵火案的事。”林砚开门见山。
听到“红光仓库纵火案”,周明远的笑容僵了一下,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那案子不是早就定了意外吗?怎么又查起来了?”
“我们重新勘查了现场,发现有煤油残留,确定是人为纵火。”林砚盯着他的眼睛,“当年仓库里,除了纺织面料,是不是还有走私的货物?”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没错,当年确实有一批走私的电子表,放在红光仓库里,准备偷偷卖出去。那场火之后,这批电子表也被烧了,我害怕被查出来,就辞职了。”
“那你有没有怀疑过谁纵火?”林砚追问。
“我怀疑是张大海。”周明远说道,“张大海是我的竞争对手,当年他也想做走私电子表的生意,因为我抢了他的货源,他还威胁过我,说要让我付出代价。而且,张大海脸上有颗痣,在右眼下方,当年起火前一天,他还去仓库打听货物的位置,我当时没敢告诉你爸,怕暴露走私的事。”
林砚心里一震——周明远说的张大海,和老陈描述的那个陌生男人,特征完全吻合!
“张大海现在在哪里?”林砚立刻问道。
“他几年前因为做生意亏了本,就去了南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周明远回答。
林砚和苏晓立刻赶回南州,调取了张大海的资料。张大海,当年四十多岁,曾因打架斗殴被拘留过,有犯罪前科。根据资料上的地址,林砚找到了张大海的老家,发现他的妻子还在南州居住。
林砚找到张大海的妻子时,她正在菜市场卖菜。听说林砚是来查张大海的,她的眼圈红了:“他早就不是人了!当年他为了抢生意,放火烧了仓库,之后就跑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过,也没给家里寄过钱。”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林砚问道。
“前几年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在广州开了一家小饭馆。”张大海的妻子说道,“我记不清具体地址了,只知道饭馆叫‘海鲜小馆’。”
林砚立刻联系广州警方,请求协助查找“海鲜小馆”和张大海的下落。广州警方很快回复,在天河区找到了一家名为“海鲜小馆”的饭馆,老板正是张大海。
林砚和李建国带着几名警员,立刻驱车前往广州。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天河区。在广州警方的协助下,他们顺利找到了“海鲜小馆”。
此时正是饭点,饭馆里坐满了客人。林砚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柜台前算账,脸上右眼下方的那颗痣,格外显眼——正是张大海。
林砚和警员们对视一眼,悄悄走进饭馆。张大海看到穿着警服的林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要往后门跑。
“张大海,别跑!”林砚大喝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张大海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后门的墙上,被随后赶来的警员当场控制住。
审讯室里,张大海一开始还想狡辩,但当林砚拿出煤油残留检测报告、老陈和周明远的证言,以及他当年威胁周明远的证据时,他终于低下了头,承认了当年纵火的事实。
“当年我因为周明远抢了我的货源,心里不服气,就想放火烧了他的仓库,让他亏大本。”张大海缓缓说道,“我先去仓库打听了货物的位置,然后在晚上趁仓库管理员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泼洒了煤油,点燃了仓库,之后就跑了。我没想到,那场火会烧得那么大,还差点被林建军警官查到,幸好周明远没敢暴露走私的事,我才得以脱身。”
“你知道林建军警官当年为什么会调查你吗?”林砚问道。
“我后来听说,他怀疑仓库纵火不是意外,还查到了我和周明远的矛盾,但因为周明远隐瞒了走私的事,没有证据,才没抓到我。”张大海说道。
林砚看着张大海,心里百感交集。十年了,父亲当年的疑点终于被证实,这起纵火案也终于真相大白。
带着张大海返回南州的路上,林砚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手里再次攥起了那支英雄钢笔。笔帽上的“林建军”三个字,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回到南州后,张大海因故意纵火罪被依法逮捕。周明远因走私罪,也受到了相应的法律制裁。
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李建国拍着林砚的肩膀:“好小子,终于给你爸正名了!你爸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高兴。”
苏晓递过一杯热茶:“辛苦了,现在案子破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林砚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心里暖暖的。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清楚,这起旧案的告破,不仅是为父亲正名,更是对当年坚守正义的父亲的告慰。而他,也将继续带着父亲的信念,在刑侦岗位上,守护着南州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