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的南州,风里带着江边的湿冷,吹得刑侦大队办公楼前的白杨树沙沙作响。林砚站在窗边,手里攥着一份泛黄的卷宗,封面“1980年南州仓库纵火案”几个字,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却像一块重石,压在他心头整整五年。
“队长,省厅那边回复了,当年参与仓库纵火案勘查的老法医已经退休,现在住在城郊的老家属院。”赵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语气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这几年,他看着林砚从见习生成长为刑侦大队队长,也渐渐收起了当初的嫉妒,一心扑在办案上。
林砚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这份卷宗是他父亲林正当年经手的最后一案,也是一桩悬了十年的旧案。1980年,南州城郊的物资仓库突发大火,烧毁了大量过冬的粮食和布匹,当时负责勘查的警员认定是意外失火,可林正生前留下的笔记里,却写着“火势异常,疑有人为纵火痕迹”,只是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就因追查走私团伙牺牲了。
“走,去见老法医。”林砚把卷宗塞进公文包,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苏晓恰好从法医实验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见两人要出门,连忙问道:“你们要去哪?刚送来的尸检报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是关于我父亲当年那起仓库纵火案,我们去见当年的老法医。”林砚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尸检报告先放你那,等我们回来再说。”
苏晓点点头,目光落在林砚手里的卷宗上,轻声道:“小心点,十年前的旧案,很多线索可能都已经断了。”
“我知道,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林砚说完,便和赵伟一起下了楼,驱车往城郊的老家属院赶去。
老家属院是七八十年代建的红砖楼,墙面斑驳,楼道里堆着杂物,弥漫着一股煤烟味。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两人找到了老法医周明的家。敲了半天门,门才被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的老人探出头来,正是周明。
“你们是?”周明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带着警惕。
林砚亮出警官证,轻声说道:“周老,您好,我们是南州市刑侦大队的,我叫林砚,想向您请教一下1980年南州仓库纵火案的情况,您当年参与了现场勘查和尸检工作。”
听到“仓库纵火案”几个字,周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侧身让两人进屋:“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奖状。周明给两人倒了杯热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缓缓开口:“那案子都过去十年了,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
“周老,林队是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员林正的儿子。”赵伟在一旁补充道。
周明猛地抬起头,看向林砚,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是林正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成了刑警。”
“是的,我父亲当年牺牲后,我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关于这起纵火案的笔记,他怀疑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林砚语气诚恳,“我想知道,当年你们勘查现场时,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最终认定是意外失火?”
周明叹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陷入了回忆:“当年那起案子,确实有些蹊跷。仓库是砖木结构,起火点在仓库的西北角,那里堆放的是布匹,按理说,布匹燃烧速度慢,可当时火势蔓延得特别快,而且现场还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煤油的味道。”
“煤油?”林砚立刻追问,“那你们有没有提取到相关的物证?”
“提取了,我们在起火点附近的泥土里,发现了少量煤油残留,还有一块被烧毁的布料,上面也沾有煤油。”周明点点头,“当时我也觉得不对劲,建议进一步调查,可后来上面却下了结论,说是仓库管理员忘记熄灭烟头,引燃了布匹,导致火灾,至于煤油残留,说是仓库里原本就存放着少量煤油,用于照明。”
“上面?上面是谁下的结论?”林砚皱起眉,感觉这里面有猫腻。
“是当时的市局副局长,张远山。”周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张远山说,仓库纵火案影响太大,要是定为人为纵火,会引起群众恐慌,而且当时没有找到嫌疑人,所以就按意外失火处理了。我和你父亲都不同意,你父亲还去找张远山理论过,可没什么用。”
林砚的心沉了一下,张远山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听说当年在南州警界权力很大,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了。难道这起纵火案的背后,还牵扯到了高层?
“周老,您还记得当年仓库的管理员是谁吗?他现在在哪里?”林砚继续问道。
“仓库管理员叫王大海,火灾发生后,他因为‘失职’被开除了,后来就离开了南州,听说去了邻省的一个小县城,具体地址我就不知道了。”周明回忆道,“不过,我记得当时王大海说,火灾发生前,他看到有一个陌生男人在仓库附近徘徊,可张远山说他是因为害怕被追责,故意编造的谎言,就没深究。”
陌生男人?林砚眼前一亮,这很可能是关键线索。“周老,您还能想起那个陌生男人的体貌特征吗?王大海当时有没有详细说过?”
“王大海说,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留着短发,脸上有一道疤痕,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外套。”周明努力回忆着,“当时我把这些信息记在了勘查笔记里,后来笔记交给了队里,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我们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有收获。”林砚站起身,对着周明鞠了一躬,“周老,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么多,要是以后还有需要请教您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帮忙。”
“应该的,你父亲是个好警察,当年他牺牲,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周明叹了口气,“希望你们能查清真相,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离开周明家,林砚和赵伟立刻驱车返回刑侦大队。路上,赵伟忍不住说道:“队长,这么看来,这起仓库纵火案确实有问题,张远山当年强行把案子定为意外,说不定和纵火犯有关系。”
“很有可能。”林砚点点头,“现在关键是找到当年的仓库管理员王大海,还有周老提到的那份勘查笔记,只要找到这两样东西,就能进一步查清真相。”
回到刑侦大队,林砚立刻召集队员开会,安排任务:“赵伟,你负责去市局档案库,查找1980年南州仓库纵火案的相关档案,重点找周老当年的勘查笔记;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去调查张远山的背景和现状,看看他当年为什么要强行定案,另一组去邻省排查王大海的下落,务必找到他。”
“明白!”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林砚则回到办公室,再次翻开父亲的笔记。笔记里,父亲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对仓库纵火案的疑点:“火势蔓延过快,不符合布匹自燃规律;现场煤油残留量异常,远超赵明所需;仓库管理员王大海神色慌张,似有隐瞒;张副局长强行定案,疑点重重。”
看着父亲的笔迹,林砚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一定要查清这起旧案,不仅是为了给父亲正名,更是为了还真相一个公道。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和队员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赵伟在市局档案库翻了三天,终于找到了周老当年的勘查笔记,笔记里详细记录了现场的勘查情况,包括煤油残留的提取过程、王大海描述的陌身男人的体貌特征,还有周老自己的疑问,和周明说的一致。
调查张远山的队员也传来了消息,张远山退休后,就住在南州市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他的儿子张磊,现在是南州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而这家贸易公司的前身,正是1980年仓库纵火案中被烧毁的物资仓库所属的公司。
“这么巧?”林砚皱起眉,“看来张远山当年强行定案,很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张磊。”
“队长,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调查张磊?”赵伟问道。
“先别急,等找到王大海再说。”林砚摇摇头,“只有找到王大海,确认当年的陌生男人是不是张磊,才能确定张磊和纵火案有关系。”
又过了两天,去邻省排查王大海下落的队员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在邻省的清河县找到了王大海。王大海现在在清河县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日子过得很平淡。
林砚立刻带着赵伟驱车赶往清河县。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两人终于抵达了清河县,找到了王大海的杂货店。
杂货店不大,里面摆满了各种日用品。王大海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很苍老。看到林砚和赵伟,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露出了警惕。
“你们是?”王大海问道。
林砚亮出警官证,轻声说道:“王大叔,您好,我们是南州市刑侦大队的,想向您了解一下1980年南州仓库纵火案的情况,您当年是仓库的管理员。”
听到“仓库纵火案”几个字,王大海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蹲下身,慢慢捡起东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都过去十年了,还提它干什么?”
“王大叔,我们怀疑当年的火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想请您回忆一下,当年火灾发生前,您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林砚语气诚恳,“您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不会让您受到牵连。”
王大海抬起头,看着林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年我没撒谎,火灾发生前,我确实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在仓库附近徘徊。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痕,穿着蓝色的工装外套,我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他是当时仓库所属公司老板的儿子,张磊!”
张磊!林砚和赵伟对视一眼,果然和他们推测的一样。
“王大叔,您确定是张磊吗?”林砚追问。
“确定,我永远忘不了他脸上的那道疤痕。”王大海点点头,“火灾发生后,张磊还来找过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说出看到他的事,还说要是我敢说出去,就杀了我全家。我害怕,就拿着钱离开了南州,这些年一直活在恐惧里。”
“那您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证明张磊找过您,给过您钱?”林砚问道。
“有,张磊给我的钱,是一张存折,上面的户主不是我,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我一直没敢用,还放在家里。”王大海说道。
林砚立刻跟着王大海回家,找到了那张存折。存折的开户日期,正好是火灾发生后的第三天,户主是一个叫“李建国”的人(和队长李建国同名,并非同一人),存款金额是五千元,在当时来说,算是一笔巨款。
拿着存折,林砚的心里终于有了底。“王大叔,谢谢您的配合,接下来可能需要您跟我们回南州,出庭作证。”
王大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回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解脱了。”
带着王大海和存折,林砚和赵伟立刻返回南州。回到刑侦大队,林砚立刻把情况汇报给了市局领导,市局领导非常重视,下令立刻调查张磊,并传唤张远山。
当警员找到张磊时,他正在公司开会。面对警员的询问,张磊一开始还百般抵赖,说自己不认识王大海,也不知道什么仓库纵火案。可当林砚拿出存折和王大海的证词时,张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再也无法抵赖,如实供述了当年的罪行。
原来,1980年,张磊因为赌博欠下了巨额债务,他知道父亲公司的仓库里存放着大量的粮食和布匹,就想放火烧了仓库,骗取保险金来还债。火灾发生前,他偷偷潜入仓库,在起火点附近泼洒了煤油,然后用烟头引燃了布匹,制造了意外失火的假象。
张远山得知真相后,为了保护儿子,强行将案件定为意外失火,并威胁王大海不许说出真相。这些年,张磊靠着骗取的保险金,创办了贸易公司,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王大海却因为害怕,远走他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真相大白后,张磊因纵火罪、保险诈骗罪被依法逮捕,张远山因包庇罪也被追究了法律责任。当林砚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的墓前时,他仿佛看到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到刑侦大队,苏晓走了过来,递给林砚一份报告:“这是之前那个尸检报告,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死于药物中毒,和仓库纵火案没关系。不过,我听说你把你父亲的旧案破了,恭喜你。”
林砚接过报告,笑了笑:“谢谢,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林砚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十年悬案终于告破,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林砚知道,这只是他刑侦生涯中的一个节点,未来还有更多的案件等着他去侦破,还有更多的正义等着他去守护。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林砚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了队员急促的声音:“队长,城郊发现一具女尸,疑似他杀,请求支援!”
林砚立刻站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收到,我们马上到!”
他抓起外套,和苏晓、赵伟一起冲出办公室,警车的警笛声再次响起,向着城郊的方向疾驰而去。正义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