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的南州,风里裹着江边的湿冷,刮得刑侦大队办公楼的窗户嗡嗡作响。林砚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摩挲着一个泛黄的铁皮盒,盒盖上“林建军”三个字的刻痕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触到当年父亲刻字时的力道。
“队长,省厅刚发来的协查通报,您看一下。”警员小张推门进来,递过一份文件,见林砚盯着铁皮盒出神,脚步顿了顿,“您这是……又翻老物件呢?”
林砚回过神,将铁皮盒轻轻推到桌角,接过文件:“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爸当年办的案子。”他快速扫过通报内容,眉头渐渐皱起,“又是一起仓库纵火案?起火点在西郊,损失了近十万的纺织原料,现场没找到明确纵火痕迹?”
“是啊,西郊那个仓库是私营的,老板说最近没得罪人,也排除了电路老化的可能,局里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但没头绪。”小张叹了口气。
林砚指尖敲了敲桌面,思绪却飘回了半个月前——他刚接任刑侦大队队长,整理父亲林建军的旧案卷宗时,发现了这份被压在箱底的“1980年仓库纵火案”记录:同样是私营仓库,同样是纺织原料起火,同样没找到纵火证据,最后因“证据不足”成了悬案,而父亲正是当年的主办刑警,案卷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问号。
“小张,把1980年西郊仓库纵火案的旧案卷宗调出来,”林砚站起身,抓起警服外套,“走,先去现在这个纵火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关联。”
半小时后,警车停在西郊仓库外。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消防员刚撤离不久,仓库大门被烧得焦黑变形,门口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积水和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棉絮味。
“林队长,您来了!”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迎上来,递过手套和鞋套,“我们初步勘查了,起火点在仓库东侧的原料堆,周围没找到打火机、火柴之类的引火物,也没发现外人闯入的痕迹。”
林砚点点头,弯腰穿过警戒线,走进仓库内部。仓库里一片狼藉,堆积的纺织原料大部分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棉线和布料,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踩上去咯吱作响。他顺着墙壁慢慢走,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时不时蹲下身,用镊子挑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轻嗅。
“苏晓呢?让她过来帮着看看。”林砚喊道。
“苏法医已经在分析灰烬样本了,就在外面的勘查车上。”警员回答。
林砚走到起火点位置,蹲下身,用手拨开表面的灰烬。下面的水泥地面被烧得发白,甚至有些开裂。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几道细微的、平行的划痕,不像是火灾后物体坍塌造成的,更像是某种工具拖拽留下的痕迹。
“把勘查灯拿过来。”林砚吩咐道。
强光照射下,划痕的轮廓更清晰了,长度大约半米,间距均匀。林砚掏出卷尺测量,又用相机拍下照片,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走出仓库,苏晓正坐在勘查车上,对着显微镜观察样本。见林砚过来,她推了推眼镜,递过一份初步分析报告:“灰烬里除了棉絮燃烧后的成分,还检测出了少量的煤油残留,浓度不高,但能确定是助燃剂。另外,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颗粒,看起来像是……铁丝燃烧后的残留物。”
“煤油?铁丝?”林砚眼睛一亮,“和我在现场发现的划痕对上了。你看,这几道划痕,会不会是用铁丝拖拽装有煤油的容器留下的?”
苏晓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很有可能。而且煤油的燃烧速度慢,容易控制火势,凶手用铁丝拖拽容器,既能保证助燃剂均匀泼洒,又能避免自己留下脚印。”
“和1980年的案子太像了。”林砚低声道,“当年那个案子,也是用煤油纵火,现场同样有类似的划痕,只是当时技术有限,没检测出金属颗粒,也没找到更多线索。”
苏晓愣了一下:“你是说,这两起案子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时隔十年,再次作案?”
“可能性很大。”林砚点头,“当年的仓库和现在这个,都在西郊,距离不到三公里,而且都是私营纺织仓库,作案手法高度相似。走,回队里看看旧案卷宗,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回到刑侦大队,小张已经把1980年的旧案卷宗找了出来,厚厚的一摞,纸张泛黄,字迹有些模糊。林砚和苏晓坐在桌前,一页页仔细翻看。
案卷里记录着:1980年7月,西郊某私营仓库发生纵火案,烧毁纺织原料价值五万余元,现场提取到煤油残留和地面划痕,走访排查了仓库老板的仇家、周边住户,均无收获,最后案子不了了之。案卷末尾,父亲林建军用钢笔写了几行字:“嫌疑人可能熟悉仓库布局,有使用煤油的经验,需重点排查周边纺织厂工人及油料供应商。”
“我爸当年已经锁定了排查方向,只是没找到关键证据。”林砚指着那几行字,“现在我们有了更先进的技术,或许能从旧物证里找到突破口。”
“旧物证?当年的物证还在吗?”苏晓问道。
“应该在物证室。”林砚起身,“1980年的案子虽然没破,但物证按照规定会保存二十年,我们去看看。”
刑侦大队的物证室在办公楼地下一层,阴冷潮湿。林砚凭着记忆,在一排排铁柜里翻找,终于找到了标注“1980年西郊纵火案”的纸箱。
纸箱里装着当年提取的物证:一小瓶封存的灰烬样本、几块烧焦的布料、一根生锈的铁丝——正是当年在现场找到的,因为上面没有指纹,也没有明确线索,一直被封存着。
“就是这根铁丝!”林砚拿起铁丝,放在灯光下观察,“当年技术有限,没检测出上面的痕迹,现在我们重新化验,说不定能找到凶手的dNA或者其他线索。”
苏晓接过铁丝,小心翼翼地放进物证袋:“我立刻去化验,重点检测铁丝表面的残留物,看看有没有皮肤组织或者指纹痕迹。”
林砚点点头,又拿起那瓶灰烬样本:“这个也一起化验,和现在案子的灰烬对比,确认助燃剂是否完全一致。”
苏晓拿着物证离开后,林砚再次翻看旧案卷宗,目光停留在走访记录上。当年走访时,仓库老板提到,案发前一周,有个陌生男人多次在仓库周边徘徊,身高约一米七,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疤痕,自称是“附近工厂的工人”,想找仓库老板谈合作,被拒绝后离开了。
“脸上有疤痕……”林砚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了资料室,调出近十年西郊周边纺织厂的离职人员档案。
西郊一带,十年间有三家纺织厂倒闭,一家转型,离职人员不下千人。林砚和小张、赵伟分工合作,按照“身高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脸上有疤痕、有使用煤油经验”的条件,逐一排查档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抱怨道:“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查完啊,说不定十年前的人早就离开南州了。”
“既然他现在再次作案,说明他还在南州,而且很可能还在从事和纺织、油料相关的工作。”林砚沉声道,“再仔细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就在这时,苏晓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化验报告:“有重大发现!当年那根铁丝上,检测到了少量的皮肤组织残留,虽然dNA部分降解,但提取到了基因型;另外,两次案子的灰烬样本对比,助燃剂都是同一种煤油,而且里面都含有一种特殊的杂质——这种杂质只有南州东郊的一家油料厂生产,十年前这家厂还在,现在改名为‘东风油料厂’了!”
“东风油料厂!”林砚眼睛一亮,“当年的排查方向里,就有油料供应商,只是当时没锁定这家厂。走,去东风油料厂看看!”
东风油料厂位于东郊,距离西郊仓库约十公里。林砚和苏晓赶到时,工厂已经下班,大门紧闭。通过值班人员联系到厂长后,厂长连夜赶来,打开了工厂的档案室。
“我们想查一下,1980年至今,在厂里负责煤油销售、运输的人员,尤其是脸上有疤痕的。”林砚说明来意。
厂长点点头,带领他们来到档案室:“我们厂1975年成立,一开始叫‘东郊油料厂’,1985年改的名。煤油销售和运输的人员不多,我给你们找名单。”
很快,厂长找出了相关人员名单。林砚和苏晓逐一查看,当看到“周明”这个名字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名单上记录着:周明,1955年出生,1978年入职,负责煤油运输,1980年10月离职,离职原因是“个人原因”。旁边附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和当年案卷里记录的陌生男人特征完全吻合!
“就是他!”林砚激动地指着照片,“厂长,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他当年为什么离职?”
厂长皱着眉回忆了半天:“周明啊,我有点印象,这个人性格孤僻,不太和人说话,当年他离职前,好像和西郊一个纺织仓库的老板闹过矛盾,具体是什么矛盾,我记不清了。”
“和纺织仓库老板闹矛盾?”林砚心里一沉,“会不会是1980年被纵火的那个仓库?”
“有可能,”厂长点头,“当年西郊的纺织仓库,很多都是从我们厂进煤油,周明负责运输,说不定和老板起了冲突。”
林砚立刻让厂长提供周明当年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厂长翻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1980年的住址——西郊某胡同。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西郊那个胡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周明的下落。”林砚说道。
深夜的西郊胡同,安静得能听到脚步声。林砚和苏晓按照地址找到那间房子,只见房门紧闭,门口杂草丛生,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会不会已经搬走了?”苏晓问道。
林砚蹲下身,查看门锁,发现门锁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没有生锈,说明最近有人来过。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于是对苏晓使了个眼色,两人在门口蹲守。
凌晨一点多,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身影慢慢走近。林砚和苏晓屏住呼吸,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来人的脸——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正是照片上的周明!
周明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林砚突然起身,亮明身份:“周明,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周明脸色骤变,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转身想跑,苏晓立刻上前,一把将他按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没犯法!”周明挣扎着喊道。
“1980年西郊仓库纵火案,2000年西郊仓库纵火案,都是你做的吧?”林砚盯着他的眼睛,“你因为和仓库老板闹矛盾,怀恨在心,十年前纵火报复,十年后再次作案,用的都是煤油和铁丝,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周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挣扎的力气小了很多。林砚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房门,在房间里搜查,很快找到了一桶煤油和几根铁丝,和现场提取的痕迹完全吻合。
将周明带回刑侦大队后,审讯立刻开始。
审讯室里,周明低着头,沉默不语。林砚将1980年的旧案卷宗、两次案子的物证化验报告、现场照片放在他面前:“证据确凿,你抵赖不了。1980年,你因为和仓库老板抢生意,被老板打伤,还被拒绝供货,所以你怀恨在心,纵火报复;2000年的这个仓库老板,是当年那个老板的弟弟,你看到他开了新的仓库,旧恨涌上心头,再次纵火,对不对?”
周明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是,都是我做的!”
他缓缓开口,供述了作案经过:1980年,他在运输煤油时,和西郊仓库老板李某因生意纠纷发生冲突,被李某打伤,还被断绝了煤油供应。他怀恨在心,偷偷观察仓库布局,趁夜潜入,用铁丝拖拽煤油容器,泼洒助燃剂后纵火,之后逃离现场。
十年后,他偶然看到李某的弟弟小李开了新的纺织仓库,旧恨涌上心头,于是按照当年的手法,再次纵火,想让小李也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当年那个案子,警察排查到我,我因为害怕,就辞职离开了油料厂,躲了一段时间,见没动静,就又回到了南州,没想到十年后,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周明的声音带着悔恨。
林砚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父亲当年没能破获的案子,时隔十年,终于在他手里告破,也算弥补了父亲的遗憾。
审讯结束后,天已经亮了。林砚走到物证室,看着那个泛黄的铁皮盒,轻声道:“爸,案子破了,你可以放心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铁皮盒上,“林建军”三个字的刻痕仿佛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苏晓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难过了,这也是你爸希望看到的。对了,物证室的同事说,当年你爸为了这个案子,跑遍了西郊的大街小巷,还自己掏腰包买了煤油做实验,就是想找到凶手的作案手法。”
林砚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我以后会像他一样,守护好南州的安宁,不让任何一个凶手逍遥法外。”
就在这时,小张跑了过来:“队长,东郊发生一起盗窃案,失主丢失了贵重物品,需要我们过去勘查!”
林砚擦干眼泪,挺直腰板,抓起警服外套:“走,出发!”
阳光洒在刑侦大队的办公楼前,警车鸣着警笛驶离,朝着东郊的方向而去。正义的脚步,从未停歇,就像林砚和他的父亲一样,用坚守与智慧,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