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整夜,清晨推开门时,院坝里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林小满踩着雪去鸡窝捡蛋,刚迈出两步,就被沈青竹拉住了手腕。
“穿我的棉鞋。”他把一双厚底棉鞋放在她脚边,鞋面上还沾着去年的泥渍,却是实打实的暖和。林小满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没再推辞,低头换上鞋,棉絮裹着脚,像揣了个小暖炉。
“灶上温着粥,你先吃,我去扫雪。”沈青竹扛起扫帚往外走,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
林小满端着粥碗站在门口,看他挥动扫帚,雪沫子在晨光里飞起来,落在他的肩头、发间,像撒了把碎盐。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回来时,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红糖,说是托人从镇上捎来的,要给她煮红糖姜茶。
“慢些扫,别累着。”她朝着雪地喊了一声。
沈青竹回头笑了,扫帚在雪地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圈:“知道啦!”
早饭过后,林小满坐在窗边绣门帘。沈青竹搬了张竹椅放在廊下,一边削竹篾一边陪她说话。他的手真巧,几根竹篾在他手里转了转,就成了个小巧的竹篮,提梁上还刻着简单的花纹。
“编这干啥?”林小满瞥了一眼。
“给你装绣线用。”沈青竹把竹篮递过来,里面铺着块蓝布,“你那绣筐总晃,线轴滚得满地都是。”
林小满接过竹篮,指尖划过光滑的竹面,心里暖烘烘的。她把散落的线轴一一放进竹篮,果然稳当多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绣绷上,她拈起金线,在布面上绣出半个蝙蝠的翅膀,针脚细密得像虫蛀的纹路。
“你说,”沈青竹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开春后,咱在院里种棵梅树好不好?就种在窗台下,来年就能开花。”
“好啊。”林小满头也不抬,“要种朱砂梅,开得最艳。”
“就听你的。”沈青竹笑得眉眼弯弯,又拿起竹篾接着编,“等梅树长大了,夏天能遮凉,冬天能看花,多好。”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是隔壁的王大娘,手里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搓着手:“青竹媳妇,在家不?”
“在呢,大娘进来坐。”林小满放下绣绷迎出去。
王大娘把竹篮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布,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刚蒸的,给你俩尝尝。我家那口子说,青竹昨儿帮他修了屋顶,这点心意你可得收下。”
“您太客气了。”林小满往灶房走,“我去沏茶。”
“别忙别忙。”王大娘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块红布,“这是我给孙女做百家被剩下的,颜色正,你看能不能给青竹做个荷包?他总说身上没个念想,揣个你绣的荷包,走到哪儿都踏实。”
林小满捏着那块红布,布面上绣着并蒂莲,针脚虽不精细,却透着热乎气。她抬头看见沈青竹站在廊下,正假装看雪,耳根却红得厉害,心里忽然明白了——他哪是没念想,是想揣着她绣的东西罢了。
王大娘坐了会儿就走了,临走前还拍着林小满的手说:“青竹是个实诚孩子,你可得好好疼他。”
林小满送走王大娘,回头看见沈青竹还在削竹篾,竹片在他手里翻飞,却迟迟没落下一刀。她走到他身后,把红布往他面前一递:“王大娘给的,说要我给你绣个荷包。”
沈青竹的手顿了顿,接过红布时,指尖都在抖:“你……你愿意绣?”
“愿意。”林小满拿起绣筐,从里面翻出根金线,“不过得等门帘绣完。”
沈青竹忽然把竹刀一放,转身抱住了她。他的怀抱带着雪后的寒气,却烫得林小满心口发颤。“小满,”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福气的事。”
林小满抬手回抱住他,指尖划过他后背的棉絮,轻声说:“我也是。”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簌簌地响。林小满重新坐回窗边,拿起红布比量着,沈青竹则搬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继续削竹篾,偶尔抬头看她绣几针,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要亮。
绣绷上的梅花渐渐铺满门帘,蝙蝠的翅膀也越来越灵动。林小满忽然想起王大娘的话,把红布往绣筐里塞了塞——荷包要绣个什么样的图案呢?或许,就绣两枝缠在一起的梅花吧,像她和他,紧紧挨着,从春到冬,从青丝到白头。
沈青竹削好了竹篾,开始编竹篮,竹条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林小满的绣花针穿过红布,金线在布面上游走,留下细密的针脚,像在记录着此刻的安稳与温暖。
雪光映着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低头绣花,一个专注编篮,偶尔有几句低语飘出来,混着窗外的落雪声,成了这寒冬里最动听的调子。
林小满忽然觉得,所谓的“梅开五福”,或许不只是门帘上的图案。
是清晨温热的粥,是雪地里的棉鞋,是他笨拙的拥抱,是灯下共坐的安稳,是这一点一滴攒起来的,比任何福气都实在的日子。
她拈起针,在红布上落下第一针。金线穿过布面时,沈青竹刚好编完一个竹篮,抬头冲她笑了笑。
灯光落在他脸上,暖得像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