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檐下的燕子窝总算有了动静。林小满端着木盆去倒废水,抬头正看见两只燕子绕着梁檐飞,嘴里衔着泥,翅膀扫过新抽芽的柳梢,带起一阵轻烟似的绿雾。
“快看,燕子回来了。”她朝屋里喊,声音里带着雀跃。
沈青竹拿着修补好的锄头从屋里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也漾起笑:“去年的窝还结实,它们倒省了搭新窝的功夫。”他走过来,伸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的柳絮,“粥快好了吧?我闻着香味了。”
“早着呢,”林小满转身往灶房走,“你不是说要等燕子落窝再喝新米粥吗?刚给粥里撒了把去年的桂花,得慢慢熬才香。”
灶房里,陶罐在火上咕嘟作响,白汽顺着罐口往外冒,混着桂花的甜香漫了满院。沈青竹靠在门框上,看林小满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落了层碎金。
“前儿王嫂子托人捎信,说想让大丫来跟你学绣活。”他忽然说,“那丫头十三了,手巧得很,上次见她绣的帕子,针脚比你刚学的时候强。”
林小满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跳出来:“我知道,她娘刚出月子,家里一堆事,哪顾得上教她。让她来吧,正好我新得了块好丝线,教她绣对鸳鸯试试。”
“鸳鸯?”沈青竹挑眉,“你这是盼着给大丫说亲呢?”
“去你的,”林小满嗔怪地瞪他一眼,“人家丫头片子懂什么,我是想让她练配色。对了,昨天去镇上赶集,见着李郎中了,他说你上次崴的脚还没好利索,让你少干重活。”
沈青竹摸了摸脚踝,不在意地笑:“早没事了,那天扛柴纯属意外。倒是你,别总盯着绣绷子,眼睛都快熬红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怯生生的招呼声:“小满婶子在家吗?”
林小满擦了擦手拉开门,见大丫背着个小布包站在门口,辫子上还系着去年送她的红头绳。“快进来,外头风大。”她侧身让大丫进来,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半篮新摘的荠菜,绿油油的带着露水。
“俺娘让俺送来的,说婶子爱吃荠菜馅饺子。”大丫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俺娘还说,要是婶子不忙,俺想……想学绣活。”
“想学就坐,”林小满拉她到炕边坐下,从里屋拿出绣绷和丝线,“先别急着绣鸳鸯,咱从基础练起。你看这针法,得这样绕线才匀……”
沈青竹看着她们凑在一处研究绣线,转身去了后院。菜畦里的菠菜刚冒头,嫩得能掐出水,他蹲下来仔细薅着杂草,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争执声,像是有人在吵架。
“凭啥不让俺去!俺就要跟你一起去山上采蘑菇!”是隔壁二柱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说了山上有野兽,你忘了去年李大叔家的牛被狼叼走了?”这是二柱娘的声音,透着焦急。
沈青竹站起身,刚想隔墙喊一句,却听林小满在屋里喊他:“青竹,粥好了,盛一碗给王嫂子送去呗?顺便劝劝二柱,别让他野性子上来啥都敢干。”
“得嘞。”沈青竹洗了手,从陶罐里盛了满满一碗粥,又拿了两个刚蒸好的菜团子,“我去去就回。”
他刚走出院门,就见二柱跟他娘在墙根下拉扯,二柱梗着脖子,脸都涨红了。“二柱,你娘是为你好。”沈青竹把粥碗递给二柱娘,“山上确实不安全,前几日我还见着新鲜的狼粪。”
二柱娘接过粥碗,叹着气说:“你看你这叔,都说了有危险。”
二柱跺了跺脚,看见沈青竹手里的菜团子,眼睛亮了亮:“青竹叔,那你能帮俺采点松蘑不?俺娘爱吃……”
沈青竹笑了:“行啊,等周末我去山上巡查,给你采点。但你得答应,在家帮你娘喂猪,不许乱跑。”
二柱立刻点头:“俺答应!俺保证乖乖的!”
送完粥回来,沈青竹见林小满正教大丫绣花瓣,大丫的手指有点抖,线总绕错。“别急,”林小满握着她的手慢慢走针,“这跟你摘荠菜一样,得顺着纹路来,急不得。”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们手上,金线在布面上慢慢游走,像条小蛇。沈青竹靠在门边,看着檐下的燕子落进窝里,听着屋里的低低笑语,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灶上的粥,看着平平淡淡,熬着熬着就出了最浓的香。
大丫走的时候,手里攥着绣了一半的帕子,脸上带着笑,脚步都轻快了。林小满送她到门口,看见墙根的荠菜丛里开了朵小蓝花,弯腰摘下来别在大丫辫子上:“戴着好看。”
大丫摸了摸花,红着脸跑了。沈青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林小满:“你看你,比亲娘还疼那丫头。”
“谁让她像我小时候呢,”林小满靠在他怀里,看燕子又飞回来了,嘴里衔着根软草,“那时候我想学绣花,俺娘总说丫头片子学那没用,还是你娘偷偷教我的……”
沈青竹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灶上的陶罐还温着,桂花的香味缠着燕子的翅膀,在院里打着旋。檐角的冰棱早就化了,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叮咚”的响,像在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把寻常的时光,过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