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凰战戟的戟尖嗡鸣,与叶红绫沸腾的战意共振,将那三声石破天惊的“反了”化作实质的法则音波,以山巅为中心,如海啸般席卷九域。
这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三万战魂燃烧自身,裹挟着最纯粹、最原始的“护亲”执念,所形成的意志洪流。
北境边关,风雪如刀。
正在“天灶碑”前例行祭拜的百万雄师,猛然间听到这自天地尽头传来的怒吼。
那吼声绕过了他们的护体罡气,无视了军阵的法则壁垒,直接在他们神魂深处炸响。
“灶火噬亲,天道食魂”,八个字如惊雷,劈开了他们被千年规训所蒙蔽的灵台。
一名满脸虬髯的将军虎目圆瞪,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参军前,老母亲颤抖着将一枚“家魂”投入村口天灶的情景。
他一直以为那是荣耀,是为后辈祈福。
可那吼声中的护亲战意告诉他,那是血淋淋的献祭!
“当啷!”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精钢长刀脱手落地,随即,他弯腰捡起一块巨石,双目赤红,狠狠砸向面前那座雕刻着天道符文的石碑。
“老子的娘是养我长大的,不是给天道当柴火的!”他咆哮着,一拳将石碑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将士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纷纷举起兵刃,将遍布军营的天灶碑砸得粉碎。
南荒密林,瘴气弥漫。
一个精壮的猎户小队正恭敬地将一头珍稀的五彩麋鹿献给一位来自大宗门的“祭典使”。
那使者身穿锦袍,手持金盘,正要念诵祭文,将麋鹿的生魂连同香火一同献祭给天道,以求宗门庇护。
就在这时,那横扫天地的战魂之音滚滚而来。
猎户们身躯一震,眼中瞬间被血丝充满。
他们想起了部落里那些为了“祈求丰收”而被送入祭坛的亲人,想起了那些被使者们以“天道恩赐”为名带走的孩童。
那锦袍使者脸色一变,呵斥道:“何方魔音,敢惑乱人心!”然而,回应他的,是猎户头领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睛。
“使者大人,”他声音沙哑,“俺们南荒的规矩,吃了俺们的肉,就得拿命来还。天道吃了俺们的亲人,俺们……就先烧了它的狗腿子!”话音未落,数支淬毒的骨箭已经离弦,那使者惊恐地张大了嘴,连护身法宝都来不及催动,便被射成了刺猬。
猎户们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尸体扔进篝火,火光映照着他们觉醒的脸庞,没有恐惧,只有彻骨的仇恨。
西漠佛国,金光普照。
无数僧侣正在大佛寺前诵经,经幡如林,梵音阵阵。
可那战魂之音却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每一个僧侣的心头。
“佛不食人子,天怎敢称父?!”一位苦修多年的老僧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慈悲,而是前所未有的澄澈与愤怒。
他一把撕下身前的经幡,仰天长啸:“我佛慈悲,是渡众生脱离苦海,不是将众生推入火坑!这‘孝’道,这‘祭’礼,烧的不是香,是人心!拜的不是佛,是魔!从今日起,我西漠佛门,不敬这吃人的天!”他的声音引动了万千僧侣的顿悟,他们纷纷撕碎经幡,砸烂金身,那萦绕千年的香火气,一瞬间被冲天的怒火所取代。
东荒,废墟之上,柳如烟葱白玉指轻轻拨动着掌心的欲念罗盘,感受着天地间骤然暴涨的情欲洪流,嘴角勾起一抹妖媚的弧度,眼中却寒光闪烁。
“有趣,真是有趣……香火愿力一断,这九域凡人的七情六欲,竟在短短一炷香内,凭空暴涨了三成。”她的欲念神雷悄然探入法则之海的深处,瞬间窥见了那被天道掩盖了万古的真相。
原来,这所谓的“香火体系”,吸食魂魄只是其一,其最阴毒的核心,是借由“祭祖规训”来压制人性最根本的欲望。
所谓的孝道,被扭曲成了对长辈、对祖先、对天道的无条件顺从与献祭。
任何私情、爱欲、贪念、怨恨,一旦与这至高无上的“孝”相冲突,便会被打上“不孝”的烙印,被整个世俗所唾弃。
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为荣耀祖先、取悦天道的工具。
如今,林风斩断了这根锁链,被压抑了无数代人的爱恨情仇,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原来如此,”柳如烟轻抚红唇,美眸中尽是嘲弄,“你们要的,从来都不是敬畏。而是想把这世间所有活生生的人,都变成一堆听话的、会自己走进灶膛的柴火。”
就在此刻,风暴的中心,林风立于那座崩塌的巨灶之上。
他没有理会天地间的风云变幻,而是将那枚自林家老宅地底取出的“家源火种”缓缓按入脚下的地脉之中。
这火种并非神火,也无仙力,它承载的,是林家世世代代最朴素的亲情与烟火气。
当它触及地脉的刹那,林风体内的凡尘道种轰然作响,竟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引动了沉寂万年的东荒地火!
大地龟裂,岩浆奔涌,却不带丝毫毁灭气息,反而如温顺的工匠,按照林风的意志,将那破碎的废灶连同周围的山石一同熔炼、重塑。
一座崭新的巨灶拔地而起,它比先前那座更加宏伟,却又截然不同。
没有神像,没有符文,更没有象征天道威严的金鼎玉器。
它通体漆黑,质朴无华,灶口之上,只悬着一口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巨大黑锅。
而锅下熊熊燃烧的,并非什么灵木仙薪,而是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无数百姓亲手写下的“家书”。
那些信笺上,写满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对亡故爱人的追忆,对新生孩儿的期盼。
每一封信,都燃烧着最真挚的人间情感。
林风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九域:“从今日起,我东荒之灶,不敬天,只煮人间烟火!锅中之菜,不祭神,只为温暖亲眷!谁再敢以‘孝’为名,行烧魂献祭之事,老子就拿他,炖了下酒!”
他的话音未落,那三万战魂的怒吼,那九域生灵的咆哮,竟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洪流,化作了三个响彻云霄的字眼:“加菜!加菜!加菜!”
这凡间的喧嚣,终于触怒了九天之上的存在。
天外那座若隐若现的香火金鼎剧烈震动,一道金光穿透云层,降临东荒。
金光中,一个身着官袍,手持玉笏,面目模糊的虚影凝聚成形。
“香火判官”!
天道体系中专门负责裁决香火功过、惩戒渎神者的执法者。
“大胆逆贼林风!”判官虚影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言出法随的威严,“蛊惑民心,断绝香火,罪不容赦!本当受‘万灶焚魂’之刑,神魂俱灭!”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柳如烟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手中的欲念罗盘陡然逆转,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锁定了判官虚影。
那判官惊骇地发现,构成他身体、维持他威能的“香火修为”,竟如江河入海般被疯狂抽离!
他的身形迅速衰老,官袍变得破旧,玉笏化作飞灰,原本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眼神惊恐的凡人书生!
“不……我的力量……”他颤抖着伸出手,看着自己迅速干瘪的皮肤,神魂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我……我想起来了……我本是凡间一个书生……只因……只因写了一篇宣扬祭天孝道的《孝经》,就被天道选中……供奉千年,我都忘了自己是谁……”
林风一步踏出,杀生仙诀早已在体内运转。
他没有去杀这个可怜虫,而是将判官体内被抽离出的磅礴“香火残念”尽数掠夺。
这些残念中,充满了无数祭品临死前的祈祷与怨念。
林风没有将其化为杀气,反而以凡尘道种为熔炉,将其炼化成最纯粹的“记忆烙印”,随即一掌拍在了身下的黑锅底部。
刹那间,漆黑的锅底光芒大盛,浮现出万千令人心碎的画面:有母亲在灾祸来临时,将儿子推开,自己被天火吞噬,临终的愿望却是“愿我儿此生平安”;有丈夫为了让病重的妻子活下去,自愿走进祭坛,化作一缕青烟;有祖孙二人在饥荒中相拥,将最后一点口粮留给对方,最终一同化为灰烬……这些,才是无数年来,被天道抹去真相,被粉饰成“自愿成神”的“真实祭品”!
林风看着这些画面,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冷笑道:“你们说他们是自愿的?放屁!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再痛了!”
随着记忆烙印的融入,巨大的黑锅仿佛活了过来,锅中无水,却自行沸腾。
那万千“家书”燃烧的火焰,与锅底的万千记忆交融,竟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人情浓汤”。
汤气化作九色云霞,笼罩了整个东荒。
凡人吸入这霞气,只觉得心中那道无形的枷锁“咔嚓”一声彻底崩裂。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冲进祠堂,一脚踹碎了供奉了数百年的祖先牌位,老泪纵横地怒吼:“爹!你当年就是被这狗屁天道骗去烧灶的!这不孝的子孙,我不当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病入膏肓的母亲,对着天空高呼:“活着的人,才应该吃饭!神仙,不配!”
就在这万民觉醒,人道沸腾的顶峰,林风的心口猛地一震。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凡尘道种,竟与那黑锅中亿万生灵的记忆烙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这股共鸣之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探入到东荒大地最深沉、最古老的黑暗之中。
轰隆——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座被遗忘了无数岁月的“葬天祭坛”,在林风的脚下,悄然苏醒。
祭坛的核心,一道血色铭文,跨越时空,清晰地浮现在林风的脑海之中:“凡尘为薪,葬天为锅——烹神者,终成主!”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太古洪荒的磅礴哀意与滔天怨气,自地心深处,顺着那道共鸣,悄然攀上了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