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眼暂时“安静”了下来,如同一个陷入沉睡的洪荒巨兽,虽然不再主动噬人,但那令人心悸的呼吸(冰冷的“空”之背景辐射)依旧存在,提醒着所有人危机只是潜伏,并未远离。惨烈的战场上,那令人窒息的消亡意志大幅减弱,残存的寂灭兽与扭曲法则也已消散,只留下满目疮痍与无尽的悲怆。
战后的残局:
联军开始艰难地收拾残局。
龙族的战士们收敛起同伴破碎的龙鳞与黯淡的龙珠,敖轻轻强撑着伤体,以残存的龙珠之力,引导着稀薄的水元之力,滋润着伤痕累累的同族,她那绝美的脸庞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化不开的哀伤与疲惫。
青帝苑的德鲁伊们沉默地行走在虚空,将那些化作古树、灵花、或是彻底枯萎的同伴残骸小心地收集起来,根须长老拄着那根已然失去大半灵光的青木杖,老泪纵横,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翠绿的生命领域不再用于战斗,而是化作悲悯的细雨,安抚着逝者的魂灵与生者的伤痛。
巡天司的天兵们在李天鸣将军的指挥下,开始清点人数,整合残存的星舰。当看到那十不存一、且个个带伤、神魂黯淡的部下,看到那几乎被打空编制的诛邪灭魔枪阵,这位铁血的将军也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冥土的军团则更加沉寂,幽魇先生的魂火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灯,黑白无常的身影几乎透明,他们默默地引导着战场上逸散的、无主的亡魂,通过那摇摇欲坠的【九幽引渡之门】,送他们前往应有的归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损失,太惨重了。
几乎每一方势力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无数叱咤风云的强者、忠诚勇敢的战士,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法则的坟场。胜利?没有人能欢呼出口。空气中弥漫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失去战友的锥心之痛,以及……对那依旧高悬于头顶的、沉默的归墟之眼的……深深忧虑。
所有人都明白,苏岩说的是对的。战斗,并未真正结束。他们只是用鲜血和生命,为这片宇宙争取到了一个……不知能持续多久的、脆弱的休战期。
唯一的方法:
在伙伴们的守护下,苏岩缓缓落在那座由墨痕以生命代价、将归墟漩涡“定义”而成的巨大金属平台上。平台冰冷而粗糙,边缘处还在不断剥落着细小的碎屑,象征着那场逆转的代价。
他盘膝坐下,双手虚托于身前。那与他灵魂融合的周天星辰盘再次于他掌心缓缓凝聚、显现。但与之前那流淌着银色法则符文、灵性盎然的状态不同,此刻的罗盘虽然依旧散发着星辉,却仿佛失去了些许至关重要的“灵性”,光芒显得有些内敛甚至……黯淡。它更像是一件承载了太多、已然不堪重负的古老器物,静静地诉说着疲惫。
苏岩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与罗盘的深层链接之中。
作为“观测者”的传承者,在与罗盘完成最终融合、并亲身进入过归墟核心、洞察其本质之后,那源自上古先辈、烙印在罗盘最深处、唯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解锁的终极信息,如同尘封的卷轴,终于在他意识中缓缓展开。
他“看”到了。
“观测者”的使命,远不止是记录星辰轨迹,引导文明发展,平衡各方势力……那只是其在宇宙健康运行时的职责。
当宇宙规则本身,遭遇到来自内部或外部的、足以导致其崩溃且无法自愈的恐怖创伤时——就如同眼前的归墟之眼,这并非外敌入侵,而是宇宙自身规则循环出现的、一个无法闭合的“漏洞”,一个持续流血的“伤口”——“观测者”便肩负着那最终极的、也是最为悲壮的使命:
以身补天!
不是封印,不是对抗。
而是……融入!以自身的存在为基石,以周天星辰盘所蕴含的、对宇宙秩序与星辰法则的深刻理解与记录为“蓝图”,主动投身于那规则的“伤口”之中,在其核心处,重新构筑、定义、弥合那片区域的法则,从根本上……治愈“癌变”!
这需要补天者与归墟核心进行最深层次的法则融合,其过程凶险无比,意识随时可能被那纯粹的“空”与“无”同化,彻底消散。即便成功,补天者也将在漫长的岁月里,与那规则的“伤口”融为一体,成为维系其稳定的“支架”,自身则陷入一种非生非死、与世隔绝的永恒沉寂状态。
这,是唯一的,能够根治归墟之患的方法。
也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
苏岩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星海之眸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看透宿命、承载使命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化开的、对身后人与物的……深深眷恋。
告别的时刻: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伤痕累累却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伙伴们。
白芷勉力维持着【慈悲心盾】,佛光微弱却坚定地笼罩着昏迷的墨痕和云笈那即将消散的魂光,她看着苏岩,清澈的眼眸中已然明白了什么,带着无尽的悲悯与一丝祈求。
阿土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身上伤口还在渗血,她看着苏岩,大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不安。
星璇低伏在阿土身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着苏岩的腿。
就连意识几乎消散的墨痕,那焦黑的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而云笈所化的淡金光尘,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飘散的速度微微一滞。
苏岩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平静却重若星辰的话语:
“我……需要去完成‘观测者’最后的使命。”
“融入归墟核心……补全规则的缺失。”
没有激昂的宣告,没有悲壮的渲染。
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决定。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台之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激烈的反对,没有哭喊的阻拦。
因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在苏岩说出那个决定之前,在他那沉重而决然的眼神中,他们就已经感知到了这近乎必然的结局。他们了解苏岩,了解他的责任与担当,更了解……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理智上,他们明白。
情感上,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无声的泪水,瞬间从阿土那脏兮兮的脸颊上滑落,混合着血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娇小的身躯因为压抑而剧烈颤抖。
星璇发出了哀恸至极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不舍与无力。
白芷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那宝相庄严的脸颊滑落,如同琉璃上的露珠,晶莹而破碎。她双手合十,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低声诵念着佛号,仿佛在为即将远行的挚友祈福,也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颤抖的佛心。
就连昏迷中的墨痕,眼角也似乎渗出了一滴混合着黑色油污与血液的液体。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带着哽咽的、决绝的回应。
白芷缓缓睁开眼,泪眼婆娑却无比坚定地看着苏岩,轻声道:
“彼岸花开,因果不空。苏岩,无论多久……我会找到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穿越轮回、横渡苦海的宏愿与力量。
墨痕不知何时,竟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波动,断断续续地在众人心底响起,带着他特有的、哪怕在此时也不忘的执念:
“混蛋……等……等你回来……老子给你……造个更好的……罗盘!带……带全息投影……和……超频模式……” 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服输的、红着眼圈的倔强。
阿土猛地用袖子抹去眼泪和鼻涕,带着浓重的哭腔,用尽力气喊道:
“大哥!早点回来!俺……俺请你喝酒!喝最烈的那种!不醉不归!”
星璇不会说话,只是用它那巨大的头颅,一遍又一遍地、不舍地蹭着苏岩,发出如同幼兽般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苏岩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话语,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荡起了剧烈的涟漪。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伙伴们的模样、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情感,都深深烙印进自己永恒的灵魂深处。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毅然转身,面向那深邃、寂静的归墟之眼。
周天星辰盘在他手中再次化作流淌的银色光辉,与他的灵魂彻底共鸣。
补天之路,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