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林悦依约再次来到坚岩商会石堡。
阿母原本坚持要亲自陪同,但清晨时分,一名自称来自“黑岩哨所”的兽人匆匆找到石蹄部落的摊位,声称石蹄部落一支运送第二批货物的小队在哨所附近与另一支队伍发生了冲突,有人受伤,货物被扣,需要阿母立刻前去处理。来者手持的信物和描述的细节都对得上,由不得阿母不信。
“不对劲。”
阿母脸色铁青,看着面前焦急的传信者,又看了看准备好的林悦,
“事情太巧了。”
林悦心中了然,这恐怕就是巴图的“安排”,为了支开阿母,减少她鉴定时的“干扰”和见证者。她低声对阿母说:
“预料之中。您去吧,部落的事要紧。我这边,按计划行事。”
阿母眉头紧锁,最终点头,迅速点了三名战士:
“石叶,你留下照看摊位。石痕,石岗,石玲,你们三个跟林悦去坚岩商会。记住,寸步不离,无论发生什么,优先保证林悦的安全。”
她特意选了石痕是疤痕战士,经验丰富、石岗是身材最为魁梧雄壮,力量惊人和石玲是雌性战士,敏捷且细心。
“是!”三人肃然应命。
于是,林悦在三位石蹄战士的护卫下,再次踏入坚岩商会。巴图见到只有林悦和三名护卫,阿母并未前来,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故作惊讶:
“阿母没来?可是部落有事?”
“些微小事,阿母去处理即可。”林悦淡然道,
“巴图管事,我们开始吧。”
“好,爽快!”巴图也不废话,引着他们来到黑岩厅隔壁一个更宽敞、也更隐秘的“鉴宝室”。室内光线明亮柔和,中央一张铺着黑色绒布的长桌,四周墙壁是厚重的岩石,隔绝了内外声音。
巴图拍了拍手,一名侍从端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走了进来,小心地放在长桌上。
“第一件。”
巴图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矿石,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空洞。
“出自‘风蚀戈壁’深处,重量比同体积岩石轻三成,硬度尚可,但对灵力反应微弱。几位老师傅看法不一,有人认为只是多孔轻石,有人觉得内蕴奇物。请小客人掌眼。”
石痕三人如临大敌,分立林悦左右和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巴图和侍从。林悦上前一步,凝神观察。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银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流光掠过。她没有贸然用手触碰,而是调动起自己越发敏锐的感知,细细感受矿石周围的能量场。灰扑扑的表象下,蜂窝孔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风系灵力在极其缓慢地流转,更深处,还夹杂着一丝……灼热?
她想起了空间里某本杂书记载的“风火锻体,偶生空核”的描述。
“这不是普通多孔石。”
林悦开口,声音清晰,
“内部核心,应有一小团‘空鸣石髓’,性质偏风,但长期受地火余温熏染,带了一丝火性。价值在于其‘空鸣’特性,研磨成粉,掺入某些护甲或武器,能小幅提升对风系、火系攻击的缓冲和分散效果,对音波类攻击也有微弱抗性。但分量太少,提取不易,整体价值……约在八十到一百标准灵珠之间。”
巴图眼神一亮,抚掌笑道:
“果然好眼力!与我们商会首席鉴定师的判断几乎一致,只是他未能确定那丝火性来源。小客人继续。”
第二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截干枯扭曲、颜色暗紫、仿佛一碰就碎的藤蔓,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
“第二件,‘腐泽’边缘发现的枯藤,疑似某种毒藤老化死亡后所留。毒性已失,但材质奇特,刀剑难伤,水火不侵,不知有何用途。”
林悦这次观察得更久。她甚至略微调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精神力去触碰。枯藤内部结构致密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活性,但在最核心的细微纤维中,残留着一种极其隐晦的“汲取”和“封存”特性印记。
“……这不是毒藤。”
林悦缓缓道,
“是‘噬灵鬼藤’极度衰老、灵力彻底枯竭后的遗蜕。它生前的特性是吞噬生灵精气和灵力。这截遗蜕,所有活性已失,毒性已散,但本身的材质因为长期承受和转化灵力,变得异常坚韧,且对灵力有极佳的惰性和隔绝性。”她看向巴图,“若是炼器大师,或许能将其纤维剥离,织入内甲衬里,对抵御灵力侵蚀、尤其是阴邪类灵力侵袭,有奇效。不过,加工难度极大。其价值……更偏向于稀有材料收藏和研究,若遇识货且急需的,两百灵珠也可能,若不然,五十灵珠都嫌贵。”
巴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看向林悦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热切:
“精辟!此物入库三年,无人能断其来历用途!小客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第三个盒子最大,里面是一尊半尺高、雕刻粗糙、像是未完成品的石雕,材质是一种暗红色的砂岩,雕刻的似乎是一种匍匐的、有多条腕足的奇异生物,但面目模糊。
“第三件,从一个古老遗迹外围捡到,材质普通,雕工拙劣,但无论用何种方法检测,其内部结构浑然一体,没有丝毫人工雕琢或灵力灌注的痕迹,仿佛天然长成这样。奇怪至极。”
林悦的目光落在石雕上,心中却猛地一跳。她的眼睛没有看到太多异常,但眉心深处、与空间隐约相连的某种感应,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苍凉古老意味的悸动。这石雕……不简单。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假装仔细端详,实则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体内的空间感应上。空间似乎对这石雕有反应,传递出一种模糊的“吸引”和“警惕”交织的情绪。
良久,在林悦自己都感到有些拖延的时候,她抬起头,眉头微蹙:
“这件东西……我看不透。”
“哦?”巴图挑眉。
“它确实不像人工雕刻,但也绝非天然形成。”
林悦选择说实话,但只说一半,
“我感觉到一种非常古老、非常晦涩的‘意’被封存在里面,但这‘意’是什么,有何作用,我无法判断。它可能毫无价值,也可能是某种失落传承的钥匙,或者……是某种不祥之物的载体。风险与未知并存。巴图管事若想处置,建议要么深埋封印,要么……找真正的大能者鉴定。”
她的话留有余地,也点明了潜在风险。
巴图沉吟着,手指敲打桌面。林悦对前两件的准确判断已经让他信服了大半,这第三件连她都看不透,反而更添神秘。他原本的计划里,也有借此进一步试探和拿捏林悦的心思。
“连小客人都看不透……那此物确实棘手。”
巴图示意侍从收起盒子,
“三件已毕,小客人果然名不虚传。按照契约,我们两清了。”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依旧在林悦身上打转,显然未尽之意。
林悦不欲多留,微微颔首:“既如此,告辞。”
“且慢。”
巴图忽然笑道,
“天色尚早,我让侍从送送几位?最近墟市不太平,尤其是几位回去要经过的‘碎骨巷’一带,听说有些地痞混混活动。”
“不劳费心,我们认得路。”
石痕沉声拒绝,护着林悦转身离开。
出了坚岩商会,石痕低声道:
“巴图最后的话是警告,也是暗示。碎骨巷是我们回石匠巷的近路,但比较偏僻。他可能在那里安排了什么。”
林悦点头:
“绕远路,走主道。”
四人谨慎地选择了更宽敞、人流更多的路线返回。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个相对冷清的交叉路口,准备拐入一条还算热闹的辅道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慌慌张张的半大兽人孩子,直直撞向石岗。石岗下意识伸手去扶,那孩子却灵活地一缩,将一小包粉末状的东西拍在了石岗的手臂上,同时自己摔倒,大声哭喊起来:
“打人啦!撞人啦!”
石岗手臂瞬间传来麻痹感,脸色一变:
“有毒粉!”
与此同时,两侧原本看似寻常的摊位后、巷道阴影里,瞬间涌出七八个手持棍棒、短刀的身影,为首者正是昨日那个鼠类兽人——灰毛!他身边还有两个气息明显彪悍不少、脸上带着疤痕的壮汉,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亡命徒。
“就是他们!抓住那个眼睛奇怪的小雌性!其他人,除了!”
灰毛尖声叫道,眼中满是怨毒和贪婪。他果然没死心,而且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精准地在这里设伏!背后显然有巴图的影子——既提供了林悦的行踪,也可能默许甚至暗中支持了这次行动。
“保护林悦!”
石痕怒吼一声,拔出武器,与石岗、石玲立刻将林悦护在中间,背靠着一面石墙,迎上扑来的敌人。
战斗瞬间爆发。石蹄战士勇猛善战,石痕刀法狠辣,石岗力大无穷,石玲身形灵活,短刀专攻要害。但敌人数量占优,且灰毛身边那两个疤脸壮汉实力不俗,招式阴毒,配合其他人围攻,很快石蹄三人就陷入了苦战,身上开始添上伤口。
林悦被紧紧护在中间,心脏狂跳,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在观察,在等待。空间里,几样她提前准备好的“小东西”已经蓄势待发。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石蹄战士还在战斗,她若过早展现出不符合“柔弱”形象的能力,后续解释起来更麻烦,也可能让巴图之流更加觊觎。
她在等一个更合理的“时机”。
混战中,一个敌人佯攻石玲,另一个却突然将一把石灰粉撒向石痕的眼睛。石痕猝不及防,视线受阻,动作一滞,被一名疤脸壮汉趁机用包铁的短棍重重砸在侧颈。石痕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几乎同时,另一名疤脸壮汉突施冷箭,一枚淬毒的吹针射中了因手臂麻痹而行动稍缓的石岗的膝盖。石岗单膝跪地。
石玲惊呼,拼命想要回援,却被灰毛和另外两人死死缠住。
“就是现在!”
灰毛尖笑。
两名疤脸壮汉狞笑着,一起扑向暂时失去战斗力的石痕和石岗,手中利刃直指要害,显然要下杀手!石玲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兽吼,毫无征兆地在巷道中炸响!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蕴含着震慑心魄的威严,仿佛直接敲打在灵魂之上!
扑向石痕和石岗的两名疤脸壮汉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景象。其他围攻的喽啰更是如遭重击,纷纷抱头惨叫,武器叮当落地。
灰毛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然而,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道上方阴影处掠下,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噗!噗!”
两声轻响,那两名实力最强的疤脸壮汉捂着脖子,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这才从指缝中汩汩涌出。他们的颈侧,各有一道细如发丝、却深可见骨的切口。
黑影落地,挡在了林悦和三名石蹄战士身前。
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紧身劲装,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脸上戴着一个造型古朴、只遮住上半张脸的暗银色金属面具,面具的眼部是两道狭长的缝隙,此刻正透出冰冷无机质的光芒。他头发是罕见的银灰色,随意束在脑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身后,隐约有一条虚幻的、布满细密银色鳞片的尾巴虚影,一闪而逝。
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自然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冰冷、强悍、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仪。那双透过面具缝隙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瘫软在地、尿了裤子的灰毛和其他吓破胆的喽啰。
“滚。”
一个字,音调不高,却让灰毛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拖起同伴的尸体(那两名壮汉已无生机),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
神秘人这才缓缓转身,看向被护在中间、虽然脸色微白但眼神依旧镇定的林悦。
他的目光在她那双异色瞳眸上停留了一瞬,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巷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从兽吼声响起到神秘人消失,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巷子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惊魂未定的石蹄三战士,以及若有所思的林悦。
石痕忍着眩晕和颈部的剧痛,挣扎着看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林悦,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问。
石岗拔出膝盖上的毒针,龇牙咧嘴。石玲赶紧上前帮石痕处理眼睛,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刚才……那是……”
石玲声音有些发颤。那一声兽吼和神秘人带来的压迫感,远超她们以往遇到的任何敌人或魔兽。
林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那个神秘人……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是恰巧路过?还是……一直在暗中关注?他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意味深长。还有那瞬间出现的银色鳞尾虚影……让她联想到了一些关于古老种族的模糊记载。
“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
林悦沉声道,帮忙扶起石痕。她心中明白,这次遇袭和神秘人的出现,意味着她在千岩墟的处境,变得更加复杂了。巴图、灰毛背后的势力、还有这个神秘莫测的“援手”……各方视线交织,她这只“雏鸟”,似乎正被卷入越来越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