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然,”沈清越再次开口,“你说谎言,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骗来这里,目的难道不是如你所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吗?还是说……你背后另有其人?”
她在试探,也在拖延时间。
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除了那个锈蚀的金属零件,远处墙边似乎还有几根散落的、长短不一的生锈铁管。
但距离太远,江以然此刻精神高度紧绷,稍有异动恐怕就会刺激她下杀手。
“背后有人?”江以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沈清越,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谁的棋子?蠢货!沈清越你真是个蠢货,你以为我舅舅会因为我和rk合作然后对你的破烂公司施压吗?你以为那个药真是齐兆下的吗??”
她情绪激动,刀尖又逼近了一分,容砚的衬衫被刺破的范围扩大了些。
药?不是齐兆,那是谁?
江以然看着沈清越惊疑不定的神色,更加得意。
“呵呵……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容砚哥哥怎么会告诉你呢?他那么‘保护’你,肯定把那些肮脏的秘密都藏得好好的,生怕玷污了你‘沈总’的眼睛呢!”
“所以,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不知道,重要吗?”江以然无所谓地耸耸肩,婚纱的蕾丝簌簌作响,“重要的是,他信了我的话,他来了。而现在,你们都在这里了。”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痴迷而狂热,落在容砚脸上,“容砚哥哥,你看,为了你,我也可以很聪明,是不是?我不比沈清越差……我比她更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毁灭……”
她再次半跪下来,试图去抓容砚的手戴戒指,但容砚的手指紧紧蜷着。
“戴上!你给我戴上!”江以然突然尖声厉叫,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匕首也因此离开了他的心脏片刻,但立刻又更狠地抵了回去,这次是真的刺破了皮肤,一丝鲜红在白色的衬衫上洇开,刺目惊心。
“江以然!住手!”沈清越厉喝,再顾不得其他,猛地向前冲了两步。
“别过来!”江以然霍然转身,刀尖对准沈清越,眼神凶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或者先划花你的脸!”
沈清越硬生生刹住脚步,距离江以然和容砚还有七八米远。
“好,我不过去。”沈清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声音尽量放缓,“江以然,你不是想和他结婚吗?你绑着他,蒙着他的眼,封着他的嘴,这算什么婚礼?你至少……让他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听听你要说的话。否则,就算你杀了他,他到最后也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在试图给容砚创造机会。
解开眼罩和胶带,他至少能看清局势,或许能有反抗或交流的可能。
江以然显然被说动了。
她渴望容砚的注视,渴望他的回应,哪怕是恨。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容砚胸口的血迹,又看了看沈清越,最终,对“完美婚礼”的偏执幻想压倒了一部分警惕。
“你说得对……”她喃喃道,转身面对容砚,眼神变得温柔又疯狂,“容砚哥哥,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是怎么成为你的新娘的。”
她小心地将匕首换到左手,右手颤抖着,撕下了封住容砚嘴巴的胶带。
胶带撕离带来刺痛,容砚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江以然又摘掉了他蒙眼的黑布。
容砚的眼睛骤然接触到昏暗的光线,眯了一下,随即迅速睁开。
他的眼神很冷,没有丝毫情绪。这种眼神,比愤怒或厌恶更让江以然心慌。
“容砚哥哥……”江以然的声音有些发颤,被他这样看着,她握着匕首的手都有些不稳,“你……你看,我漂亮吗?”
容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视线扫过自己胸前渗血的伤口,又看向她手中的匕首,最后重新对上她狂乱的眼睛。
“江以然,把刀放下。”
“我不放!”她尖声道,匕首又指向容砚,“除非你答应娶我!就在这里,现在!沈清越就是见证人!你答应我,我就放下刀,我们好好举行婚礼!”
“婚礼?”容砚唇角微地扯动了一下,“用绑架和刀子威胁来的婚礼?”
“那又怎么样?!”江以然哭喊起来,眼泪再次汹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哪里不好?!你说啊!”
“你哪里都好。”容砚忽然说。
江以然一愣,连沈清越都怔住了。
“江家大小姐,聪明,漂亮,家世显赫。”
他剖开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你的归宿不在我这里,江大小姐的归宿也不在我这里。”
他的话残忍地扎进江以然最痛的神经,她不被爱,她只是家族交换利益的工具,她的痴恋在对方眼中一文不值,甚至是妨碍。
“啊——!!!”江以然崩溃地尖叫起来,最后一丝理智仿佛被彻底撕碎。
她不再试图戴戒指,也不再哀求,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和恨意。
“不属于我?那谁属于?!她吗?!”她猛地指向沈清越,眼神怨毒至极,“好!好!既然我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我们一起死!容砚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沈清越这个贱人给你陪葬!”
她高高举起了匕首,这一次,刀尖不再犹豫,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朝着容砚的心口刺去!
“不要——!!!”沈清越用尽全力向前扑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江以然刺下的动作,在最后一刻,手腕猛地一拧,刀锋划出一道弧线,险之又险地擦着容砚的胸膛掠过,带起一道更深的血痕。
而她猛地转身,持刀冲向了正扑过来的沈清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沈清越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剧痛!
她踉跄着后退,低头看去,江以然手中那把染血的匕首,已经没入了她的身体。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得衣服。
江以然就站在她面前,洁白的婚纱下摆,已经被从容砚身上溅出的、以及从沈清越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血迹斑驳,如同妖异盛放的红梅。
几滴温热的血珠溅在了她的脸颊和眼下,顺着肌肤慢慢滑落。
她看着沈清越瞬间苍白,因剧痛而蹙紧的脸,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哈……蠢货!你真是蠢货!”江以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混合着脸上的血,狼狈又可怖,“我怎么舍得伤害容砚哥哥呢?我那么爱他……我怎么忍心让他痛?”
她凑近沈清越,盯着她因失血和疼痛而开始涣散的眼睛。
“疼吗?沈清越?这就是跟我抢的下场!你拿什么跟我斗?嗯?就凭你那点勾引男人的本事?”
她猛地拔出匕首!
“呃!”沈清越痛哼一声,更多的鲜血涌出,她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力强撑着。
江以然握着滴血的匕首,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容,看着沈清越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看你快死了,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她舔了舔沾了血丝的嘴唇,“那个药……是齐铭俞下的。蠢货,因为他和我一样……也喜欢容砚哥哥呢!哈哈……没想到吧?你们都被骗了
剧痛和失血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绳索应声而开!
他单手猛地一撑椅子扶手,整个人借力从椅子上弹起,扑向背对着他的江以然!
江以然听到身后的风声,猛地转身,正对上容砚。
看到容砚挣脱,江以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和绝望取代。
她手中的匕首还在滴着沈清越的血,她看着容砚,忽然又哭又笑起来,泪水混合着血污,顺着脸颊流淌。
“容砚哥哥……你挣开了……”她喃喃着,声音凄楚,“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吗?连被我绑着都不愿意多陪我一会儿吗?
“把刀放下。”
“我不放!”江以然尖叫,将滴血的匕首横在自己胸前,又哭又笑,“容砚哥哥,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恨我伤了她?那你杀了我啊!来啊!”
就在这时,厂房外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察的到来,似乎让江以然更加绝望,也更加疯狂。
她看着容砚,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哀伤和眷恋。
“容砚哥哥……如果可以……下辈子……”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凉,“下辈子……你可不可以……看看我?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匕首,这一次,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江以然!不要!”
警察已经冲到了厂房门口,大声呼喝着,枪口对准了里面。
看到江以然举刀要自杀,有警察厉声警告:“放下武器!否则开枪了!”
容砚在警察喊话的同一时间动了!
他去夺江以然对准自己的刀,侧身上前手臂挡在了江以然和她自己的刀尖之间!
“噗嗤——”
江以然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容砚挡过来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江以然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扎在容砚手臂上的匕首,看着他手臂上迅速扩大的血渍。
“为……为什么?”她颤抖着问,眼泪汹涌。
容砚没有回答她为什么替她挡这一下,他只是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力地握住了她持刀的手腕,迫使她松开了匕首。
“哐当”一声,染血的匕首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警察立刻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住了失魂落魄的江以然。
医护人员也抬着担架紧随其后。
沈清越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容砚捂着流血的手臂,却第一时间朝她冲过来的身影,和他眼中那片再也无法掩饰的焦急与恐慌。
还有,被警察带走的江以然,在路过她身边时,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空洞,死寂,再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恨意。
然后,她便被带走了。
混乱中,沈清越隐约听到江以然被押走时,嘴里还在喃喃地、反复念着一句诗,声音凄楚飘渺。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是李白的《将进酒》。
她带着手铐转身,看着容砚:“容砚哥哥……不要可怜我。还有……谢谢你守着我的秘密这么多年。”
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沈清越的意识。
那似乎是许多年前,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小小的江以然穿着漂亮的裙子,却独自躲在花园假山后面哭泣。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温柔的少年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谁欺负你了?”
小江以然抽抽噎噎地说:“没人和我玩妹妹又和她妈妈去游乐园了……”
少年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那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我是你容砚哥哥。”
那天下午,少年容砚带着小江以然放风筝,喂金鱼,还教她背了一首很长很长的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他念一句,她跟着学一句。那是她为数不多的、闪着光的温暖记忆。
后来,她总是偷偷跟着他,看他打球,看他看书,看他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她把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女孩都赶走,用各种恶作剧和难听的话攻击她们。
没有人告诉她这是错的,因为没有人真的管她。
再后来,在一次家族宴会上,她被一个喝醉的人拉到无人的房间……她拼命挣扎,哭喊,却没有人听见。
是容砚,第一个找到了她,把她从那个恶心的男人手里拉了出来,用外套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低声安抚:“没事了,以然,没事了。”
那是她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死死抓住了,再也不肯放开。
可为什么,为什么容砚哥哥后来会对江以沫和颜悦色?
明明江以沫和她妈妈抢走了爸爸,抢走了她的家!
为什么容砚哥哥会因为江以沫而疏远她、讨厌她?她不明白,她只是太害怕失去那唯一的光了,她用错了方式,却无人教她什么是对的。
无人爱我。
无人在意我。
连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最终也厌弃了我
远处,
一切,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