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的夜晚,异乎寻常的安静。
连日的排查让曹刘联军精疲力竭。文稷和张绣带人一寸寸探查,用士兵的性命开出一条狭窄的安全通道——代价是七千余人的伤亡,只换来街亭三分之一区域的安全。
入夜后,营地早早熄了大部分灯火。士兵们抱着兵器蜷缩在营帐里,许多人即使睡着,手指仍紧紧扣着刀柄。巡逻的队伍比平日多了一倍,每个人走路时都盯着地面,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
“你说,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年轻的哨兵王二低声问同伴。
同伴是个老兵,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别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们没注意到,夜空中有几片“云”在缓缓移动——那不是云,是密密麻麻的飞奴群,每群约两千只,分五个方向包围了整个营地。
飞奴被特殊训练过,翅膀上涂了深色涂料,在夜色中几乎隐形。它们脚上的小包裹用油纸仔细包裹,内装火药和碎铁片,引线设计得巧妙:前端有磷粉涂层,撞击时摩擦生热点燃,延时恰好够飞奴撞上目标后才爆炸。
训练这些飞奴花了三年时间,淘汰了数万只,才留下这一万只完美的“活体火弹”。
子时三刻,第一波攻击开始。
没有预警,没有号角。只有天空突然传来的诡异振翅声——像是无数树叶在狂风中翻卷。
了望塔上的士兵抬起头,看到月光被遮蔽。
“那是什——”
话未说完,三只飞奴呈品字形撞上塔身。第一只撞在木柱上,炸开一团火光;第二只正中士兵胸口,将他炸得向后飞起;第三只落在塔顶,引燃了堆积的旌旗。
“敌袭!天上!”终于有人喊出来。
但这警告来得太迟。
第一批五百只飞奴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它们似乎经过训练,专挑人群密集处、营帐集中区、粮草堆放处俯冲。每一声爆炸都伴随着惨叫,血肉之躯在火药面前脆弱如纸。
曹昂的营帐外,文稷用身体护住少主,一刀劈落两只飞奴——劈砍的角度必须精准,要在安全距离外切断引线,否则会在空中爆炸。
“进帐!”文稷吼道,但立即意识到错误,“不!营帐更危险!”
一只飞奴撞在旁边营帐上,整个营帐瞬间化作火球,里面三名士兵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
曹昂脸上溅到温热的血点,他抹了一把,眼神凌厉:“去石屋!排查过的石屋!”
营地中央,简雍正在油灯下研究地图。
这位刘备麾下的老臣素来谨慎,即使深夜也不卸甲。他盯着街亭的地形,眉头紧锁——这地方太诡异了,每一寸土地都可能埋着杀机。
帐外传来第一声爆炸时,简雍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在地图上。
“来人!”他起身,手按剑柄。
亲兵冲进来:“先生,是天上有东西——”
话音未落,两只飞奴穿透帐顶落下。简雍看清了那嘶嘶作响的引线,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他没有试图逃跑——来不及了。在最后一瞬,他做的唯一动作是将地图卷起,塞进怀中。
火光吞没了营帐。
亲兵被气浪掀飞出去,摔在地上时,看到燃烧的帐布碎片如血色蝴蝶般飘散。他想冲进去,但第二波飞奴已经到来,爆炸声连绵不绝。
不远处,刘封正带领一队士兵组织抵抗。
“盾牌!举盾牌!”年轻的将领嘶吼着。
但盾牌挡不住所有角度。一只飞奴从侧面撞上士兵队列,炸翻三人。另一只落在盾牌上,爆炸将持盾的士兵整条手臂炸断。
“进屋!进石屋!”刘封改变策略。
他们冲向最近的一间石屋——那是白天排查过的,确认安全。门被撞开的瞬间,刘封听到机括轻响。
“有诈——”
他猛推身旁的士兵,自己却被弩箭射穿左臂。箭头从另一侧突出,带着血肉碎末。
“少将军!”亲兵们将他拖进屋内,用身体堵住门缝。
屋外,爆炸声、惨叫声、火焰噼啪声混成一片。刘封咬紧牙关,让军医拔箭——没有麻沸散,只有一块木棍咬在嘴里。箭头带倒刺,拔出时扯下一大块血肉,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街亭外围的高地上,木梓所在的巡逻队侥幸逃过一劫。
他们本该在营地内休息,但今晚轮到外围巡逻——这偶然的排班救了他们性命。
从高处俯瞰,营地已成人间炼狱。火焰在各个角落燃烧,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风带来焦糊味、血腥味和隐隐的惨叫。
“老天爷...”大牛喃喃道,这个粗壮的汉子此刻脸色惨白。
木梓握紧长矛,手指关节发白。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一路征战,看过战场厮杀。但眼前的情景不一样。这不是两军对垒,这是一边倒的屠杀,而他们连敌人的脸都没见过。
“兄弟,”大牛转过头,眼中是真实的恐惧,“咱们走吧。今天是这么多的鸟,明天会是什么?地底下钻出来的东西?水井里爬出来的怪物?”
几个同乡围拢过来,都是被强征来的农家子弟。
“我听说张鲁在汉中施行仁政,”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低声道,“不滥杀,不抢粮...”
“可我们是逃兵,”木梓声音干涩,“被抓到要斩首。”
“留在这里也是死!”另一个激动地说,“你看看下面!八万人啊,现在还剩多少?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就死了一半!”
木梓想起离家那日,母亲追出十里,最后跪在地上哭嚎。父亲早逝,他是独子,本该奉养老母。
他望向营地,又望向西方——那是汉中的方向。
“走。”他终于说。
几人交换眼神,迅速行动。他们脱下显眼的盔甲,只留贴身衣物和少量干粮,将兵器扔进深沟——带兵器逃跑会被当做叛军追杀。大牛细心地在原地布置了打斗痕迹,伪造他们“遭遇袭击身亡”的假象。
夜色掩护下,七条身影悄然消失在山林间。这一夜,像他们一样选择逃亡的士兵,至少有七八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