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停止时,许多士兵不敢立即出来。
死寂比爆炸更可怕。人们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波袭击,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的呻吟、和远处不知谁压抑的哭泣。
一刻钟后,曹真第一个走出掩体。
这位曹氏年轻将领此刻盔甲歪斜,脸上沾满烟尘和血迹。他环视四周,饶是经历过很多大战,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有些被炸得四分五裂,只能从盔甲碎片辨认所属;有些烧成焦炭,蜷缩成诡异的姿势;更多的是残肢——一只断手还握着刀,半截小腿挂着破烂的绑腿。
营帐大半被毁,粮草车在燃烧,战马死的死逃的逃,幸存者也大多受伤受惊。
“集结...”曹真的声音嘶哑,“还能动的,集结!”
严颜从一间石屋走出,老将毕竟是老将,他立即开始组织抢救:“先救伤员!清点还完好的营帐!扑灭火源!”
但火势太大,许多地方只能任其燃烧。
曹昂和文稷从另一间石屋出来。年轻的统帅脸上没有表情,但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走过一具尸体旁,停下脚步——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兵,胸口被炸开大洞,眼睛还睁着,望着天空。
曹昂蹲下身,用手合上那双眼睛。
“少主...”文稷想说什么。
“统计伤亡。”曹昂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召集所有将领。”
天快亮时,统计结果出来了。
张绣和文稷亲自带人清点三遍,每次数字都让他们心头发寒。
中军帐的废墟被清理出来,临时搭了个简易帐篷。将领们陆续到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或血迹。
曹彰左肩被碎片划伤,草草包扎着;李典额头缠着布条,渗出血迹;马玩走路一瘸一拐;张绣手臂上有道深深的伤口,军医刚缝合完毕。
曹昂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伊籍身上:“先说最重要的。”
伊籍眼眶通红:“简雍先生...确认尸骨...不全,只找到部分遗体和这块玉佩。”他将一枚染血的玉佩放在桌上,“刘封将军左臂重伤,箭上有毒,军医正在全力救治,但...左臂可能保不住,人能否醒来也未可知。”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简雍是刘备派来的重要谋士,刘封是刘备养子、年轻将领中的翘楚。
“伤亡数字。”曹昂转向张绣。
张绣深吸一口气,展开竹简:“初步统计,死亡八千七百余人,其中当场死亡约六千,重伤不治约两千七百。重伤失去战力者五千三百余。轻伤可继续作战者约五千。总计伤亡一万九千余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目前可战之兵,三万四千余人。但...士气极低,今晨又发现七八百人逃亡。”
八万大军,街亭折损过半。
严颜一拳砸在木桌上,桌子裂开一道缝:“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知道的。”曹昂突然说。
众人看向他。
“设计这些机关、训练飞奴、布下陷阱的,不是神不是鬼,是人。”曹昂缓缓道,“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一个谋划多年的组织。他们对街亭了如指掌,对我们的行军习惯了如指掌。”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口,望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光:“问题不是他们是谁,问题是——张羽真的厉害?这是杀人诛心啊!”
天亮时,营地的惨状完全显现。
士兵们默默搬运尸体,一具具排列在空地上。太多了,很快就摆满了一大片。军需官统计损失:粮草被烧三成,器械损毁四成,战马损失过半。
最可怕的是士气。还活着的士兵眼中没有战意,只有恐惧和茫然。他们机械地执行命令,动作迟缓,眼神躲闪。许多人包扎伤口时手在发抖,听到一点声响就惊恐地抬头看天。
曹昂和严颜巡视营地,所到之处,士兵们低头不敢对视。
“这样下去不行,”严颜低声道,“再来一次袭击,不用敌人动手,我们自己就会溃散。”
曹昂点头:“必须撤出街亭。至少撤到外围,重整旗鼓。”
“那这数日...这死去的四万六千将士...”严颜声音哽咽。
“不会白死。”曹昂停下脚步,看着远方街亭深处那些沉默的房屋、巷道、山丘,“我一定会弄清楚这里藏着什么。一定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但他心里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止损。
回到中军帐,曹昂下达命令:“全军撤至街亭三里外,择险要处扎营。严加防范,斥候放出二十里。”
然后他看向文稷:“派两队快马,一队往凉州报告主公,一队往成都报刘州牧。将街亭战况详实禀报,请示...是否继续攻伐,或另作打算。”
“若两位主公有不同意见?”文稷问。
“那就等。”曹昂沉声道,“等一个统一的命令。在此之前,守住现有阵地,不得再贸然进入街亭。”
命令传下,士兵们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联军开始撤离时,街亭外围山里深处,一个其貌不扬的山洞里。
这里灯火通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空间。墙壁上挂着街亭及周边数百里的详尽地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洞穴中央有个沙盘,正是街亭的全貌,上面插着许多小旗——黑色的是机关陷阱位置,红色的是已触发区域。
一个身姿妖娆的美人站在沙盘前,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达的简报。
“惊鸟计划执行完毕,预估杀伤敌军两万余人。联军已开始撤退。”
叶寒衣点点头,声音平静无波:“比预期死的人少,不过够了。”
“下一步?”旁边垂手侍立的夜枭问。
“让他们撤。撤到三里外,然后...”叶寒衣伸手,拿起一支箭,等他们下一步动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