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峡的名字并非空穴来风。尚未靠近，便能听到峡谷深处传来的、如同万千鬼魂呜咽般的风声，那是气流穿过嶙峋岩壁和狭窄通道时发出的怪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峡谷入口处一片狼藉，明显有大队人马刚刚通过的痕迹，马蹄印杂乱地延伸进那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暗大口之中。
“侯爷，这鬼地方邪性得很，里面岔路多，容易迷路，而且听说……不太干净。”向导看着黑黢黢的峡谷，脸上露出一丝畏惧。
雷豹啐了一口：“管他娘干不干净，就算是阎王殿，老子今天也要闯一闯。侯爷，追吧？”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凝神听着峡谷内的风声，又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马蹄印虽然杂乱，但大致朝向峡谷深处，而且……似乎带着某种仓促？
“他们进去的时候很急。”林凡判断道，“不像是有序撤退，更像是在躲避什么，或者……急着去某个地方汇合。”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浅雪，她正微微蹙眉，似乎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有很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焦糊味。”苏浅雪轻声道，“从峡谷里面飘出来的。”
血腥味？焦糊味？林凡心中一凛，难道里面已经发生了战斗？或者是……那些被掳掠的百姓？
“不能再等了！”林凡当机立断，“老雷，你带十个人，守住峡谷出口，防止他们从别的岔路溜出来。其余人，随我进去，记住，保持距离，警惕埋伏。”
“是！”
队伍立刻分作两拨。雷豹虽不情愿，但也知道扼守出口的重要性，带着人迅速分散到峡谷两侧的高处，占据有利地形。
林凡则带着剩下的三十余人，包括苏浅雪和向导，策马缓缓进入了鬼哭峡。
一入峡谷，光线骤然暗淡，只有些许惨淡的月光从高耸的岩壁缝隙间漏下，勉强照亮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风声在耳边放大，呜咽盘旋，仿佛真有无数冤魂在哭诉。两侧岩壁陡峭，怪石嶙峋，投下各种扭曲狰狞的影子。
队伍不敢快行，只能牵马缓步前进，所有人都握紧了兵器，耳朵竖起着捕捉任何一丝异响。
越往深处，那股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明显。地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血迹，以及一些散落的、属于大周百姓的衣物碎片。
“侯爷，你看！”一名在前探路的缇骑低呼一声，指着前方一处较为开阔的拐角。
众人快步上前，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瞳孔骤缩。
只见拐角后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衣着，大部分都是被掳掠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死状极惨，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或是被箭矢射杀。而其中，也混杂着几具穿着破烂皮甲、作马匪打扮的尸体。
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的、不对等的战斗。那些“马匪”在撤离途中，杀害了行动不便或者试图反抗的百姓。
“这帮畜生！”向导咬牙切齿地骂道，眼睛都红了，这些都是他的乡邻。
林凡脸色铁青，蹲下身检查一具马匪的尸体，扯开其衣领，果然在锁骨下方看到了一个淡淡的、被刻意磨损但依旧能辨认出的北燕军籍刺青。
“果然是北燕兵！”林凡声音冰冷，“他们杀害百姓，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减轻负担，方便他们快速转移。”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峡谷更深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追，他们带着剩下的百姓，跑不快。”
队伍再次提速，沿着愈发清晰的血迹和脚印追踪下去。峡谷内的岔路果然很多，但有血迹和马蹄印指引，倒也不至于跟丢。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哭泣声。
“就在前面！”林凡精神一振，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下马，将马匹拴在隐蔽处，徒步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爬上一处高坡，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一个相对宽敞的、三面环山的死谷里，燃着几堆篝火。六七十名被捆绑着双手的百姓蜷缩在一起，低声啜泣，周围有二十余名作马匪打扮、但行动间明显带着军人气息的北燕士兵看守着。
而在山谷最里面，靠着岩壁的地方，竟然搭建着几个简陋的窝棚，旁边还堆放着一些工具和……开采出来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矿石。
他们在采矿？
林凡瞬间明白了，北燕士兵伪装马匪，掳掠青壮，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骚扰，而是为了在这偏僻的鬼哭峡内，秘密开采某种矿产。这些百姓，就是他们免费的苦力。
“他娘的，原来是在这儿偷偷挖矿。”趴在林凡身边的张宪千户也看明白了，低声怒道，“怪不得神出鬼没，抢了人就跑。这鬼地方，要不是跟着血迹追进来，谁能找到。”
林凡仔细观察着山谷内的布局。守卫分散，但彼此呼应，岗哨设置得也很刁钻。强攻的话，虽然能赢，但对方很可能狗急跳墙，杀害人质，或者毁掉矿洞。
必须智取！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堆放的矿石上，心中有了计较。
“张千户，你带几个人，绕到山谷侧后方，制造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林凡低声吩咐，“记住，动静要大，但要装作是偶然发现的溃兵或者野兽，别暴露我们大队人马的存在。”
“明白！”张宪领命，点了几个好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其他人，准备好弓弩，听我号令。”林凡又对剩下的人下令，“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解救人质，其次是尽量活捉头目，搞清楚他们到底在挖什么？”
众人屏息凝神，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约莫过了一刻钟，山谷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呼喝声和兵刃交击的脆响，还夹杂着几声刻意模仿的、惊慌失措的“快跑”声。
山谷内的北燕守卫果然被惊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持械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神色紧张。
“就是现在！”林凡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手中横刀向前一挥：“放箭！”
“咻咻咻——！”
早已准备多时的武德司缇骑们，立刻扣动扳机，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之镰，精准地射向那些背对着他们、或者注意力被吸引的北燕守卫。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瞬间就有七八名守卫中箭倒地。
“敌袭！后面！”守卫头目反应极快，厉声大吼，剩下的守卫慌忙转身，举起兵刃格挡。
但武德司的箭矢太过突然和密集，第二轮箭雨又至，又有数人惨叫着倒下。
“杀！”林凡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直接冲向那名正在组织抵抗的守卫头目，擒贼先擒王。
雷豹（在出口听到动静知道里面动手了，留下部分人守出口，自己带了几个人冲进来接应）也怒吼着从侧面杀入，如同一辆战车，瞬间撞翻了两名试图拦截的守卫。
战斗瞬间爆发。武德司缇骑们以有心算无心，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就将剩余的守卫分割包围。
那名守卫头目武功不弱，手中弯刀舞得泼水不进，勉强挡住了林凡的第一波猛攻，厉声用带着浓重北燕口音的周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坏我们的大事！”
“要你命的人！”林凡懒得废话，刀势更加狂暴，每一刀都蕴含着沛然力道，震得那头目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另一边，苏浅雪在两名缇骑的保护下，迅速冲到被捆绑的百姓身边，用短刃割断绳索，急声道：“快！往山谷出口跑！外面有人接应！”
百姓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呆了，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着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地向着谷口方向涌去。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绝对的实力和战术优势下，剩余的北燕守卫很快就被剿杀殆尽，只有那名头目被林凡一刀劈飞了兵器，踢中膝盖，生擒活捉。
雷豹带人清理战场，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张宪也带着人从侧后方绕了回来，他们刚才只是虚张声势，并未真的与敌人接战。
山谷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百姓。
林凡走到那名被按在地上的北燕头目面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冷冷问道：“说，你们在这里挖什么？受谁指使？”
那头目倒也硬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东西，你们坏了将军的大事，就等着承受雷霆之怒吧。”
“将军？”林凡捕捉到这个词，“你们是北燕哪一部？主将是谁？”
那头目却紧闭双眼，不再言语。
林凡知道，这种死硬分子，严刑拷打也未必有用。他不再浪费时间，对张宪道：“把他押下去，仔细搜身，看看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是！”
林凡则走向那堆开采出来的矿石。苏浅雪已经在那里，正拿着一块矿石，借着火光仔细查看，脸色有些凝重。
“看出什么了？”林凡问道。
苏浅雪将矿石递给他，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铁矿或者铜矿……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火油石’的伴生矿。”
“火油石？”林凡接过矿石，入手颇重，表面闪烁着一种暗沉的光泽。他听说过这种东西，据说点燃后能剧烈燃烧，遇水不灭，是军中制造猛火油、火攻器械的重要原料。其价值，远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珍贵。
北燕竟然在大夏境内，秘密开采火油石。
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制造更多的火攻武器，用于未来的战争。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这不仅仅是一伙骚扰边境的马匪，而是一个可能影响未来战局的、至关重要的战略据点。
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朝廷。
他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矿石，又看了看那些被救下、依旧惊惶不安的百姓，眼神无比锐利。
鬼哭峡的秘密被揭开了，但这背后，显然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北燕的“雷霆之怒”，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