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机的光柱变成深绿色,像一块发霉的玻璃。我站在原地,手还按在裂痕上,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刚才那一招奏效了,系统停了0.7秒,但代价是胎记烧得更狠,整条胳膊都麻了。
电子表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的倒计时跳了出来:00:29:59。
数字是暗红色的,像是干透的血迹。之前还是蓝的,现在彻底变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不再伪装引导者,它要清我了。
“清除非标准变量。”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那种平稳的电子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刮黑板。每一个字都扎进耳朵里,震得脑仁疼。
监控墙突然全亮。
赵培生的脸出现在每一块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脸。他坐在办公室里,雨打在窗户上,胶鞋踩着地板,脚边鱼缸里的荧光金鱼一动不动,全身漆黑。
他笑了。
“你只剩29分半。”
话音刚落,所有画面同时转向我,眼神一致,动作同步,像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
我后退一步,脚跟碰到主机边缘。热浪扑面而来,金属书架开始发红,空气烫得吸不进肺里。一张档案纸自己烧了起来,火苗往上窜,可没等蔓延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灭。
系统在控制燃烧。
它不想让我死得太快,也不想让我有喘息的机会。
能力图标全黑了。痕迹回溯、逻辑链强化、微表情透视……一个都调不出来。连胎记的热度都在下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它把我当污染源了。
指纹、dNA、心跳频率,全被标记成红色警告。这玩意儿以前是我的工具,现在反过来认定我是病毒。
我不信邪。
把染血的手掌重新按进主机裂痕,用力往下压。疼得眼前发黑,但我咬牙撑着。刚才用母亲的唇语画面干扰过它一次,说明底层协议还有残留反应。只要那部分没删干净,我就还能撬动它。
脑子里闪过手术室的画面——她看着镜头说“活下去”,又转向机器说“别相信我”。
这段记忆不是系统给的,是我自己挖出来的。
果然,深绿光柱震了一下,像是卡住的齿轮猛地转了一格。
就是现在!
我立刻启动微表情透视,扫向监控墙。赵培生的影像太多,真假难辨,但系统传输信号总有延迟。我要找那个帧率慢了0.3秒的画面。
视线快速扫过。
左上角第三块屏,画面刷新时有细微拖影。
就是那儿。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低头把血抹在地上,照着林晚秋笔记本里出现过的符号,画了个逆五角星。她没解释过这是啥,但每次她画这个,系统都会短暂紊乱。
画完最后一笔,我抬头吼:“你不是要我找你?那就用真脸说话!”
所有赵培生的影像猛地一抖。
接着,画面收缩,合并成一块主屏。背景清晰了:雨夜,办公室,墙上挂钟指向十一点十七分,鱼缸里的金鱼全黑,像墨汁泡过。
赵培生抬起头,嘴角翘起来:“时间不多了,陈默。”
我没回他。
反而盯着地面那个逆五角星。血迹没有扩散,反而在轻微蠕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往中心聚拢。
不对劲。
这不是林晚秋的符号在起作用,是它在模仿。
系统学得很快,已经开始伪造她的痕迹了。
我抬脚踩碎那个图案,转身面向主机。不能再被动应对了,得逼它露出破绽。
伸手摸向左腕的电子表,外壳已经发烫。我用力掰开后盖,露出里面一排微型接口。这是魏九教我的土办法——如果系统锁死了权限,就直接物理接入。
插头扎进主机裂痕的时候,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无数画面冲进脑子:地铁隧道、焚化炉、钟楼齿轮、老周擦地板的拖把水、柯谨画在黑板上的拓扑图……
还有《国际歌》的旋律,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谁在哼。
系统咆哮了。
“逻辑净化程序启动!目标:陈默。”
整个档案室剧烈震动,书架倒塌,终端爆炸,火花四溅。高温让呼吸变得困难,每一口空气都像吞刀子。我靠着主机撑住身体,手指死死抠住接口。
不能倒。
一倒下,就真的成了清除目标。
我张嘴,开始哼《茉莉花》。不是完整版,只唱第一句,重复三遍。这是我小时候发烧时,我妈哄我用的节奏。系统播过那段录像,知道这个频率。
果然,尖锐的电子音顿了一下。
趁这空档,我把右手贴回胎记,集中所有注意力,往里压。
记忆闪回再次触发。
这次看到的是1985年的实验室。我妈站着,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她对面是另一个女人,绑在椅子上,脸上有和我一样的胎记。
她说了句话。
我没听清,但读得出唇语。
她说:“我会把你写进初始代码。”
然后画面断了。
我睁开眼,发现主机的光柱颜色变了——更深的绿,几乎接近黑色。但中间有一丝金线,极细,一闪而过。
那是孢子胎记的共鸣。
说明系统里还有“她”留下的东西,还没被完全覆盖。
我抬手,用血在空中划了一道斜线,再加一个圈。这是我在沈哑遗体上看到的符号,他临终前刻在自己额头的。当时没人懂,现在我想试试。
刚画完,地面那滩黑色液体突然停住。
它原本正朝我爬来,速度和心跳同步,像活物。现在却凝固了,表面泛起波纹,像是遇到了屏障。
有效。
这不是普通的陷阱,是认知具象化。系统把“恐惧”变成了实体,想让我自己走进去。但现在,它被挡住了。
我喘了口气,靠在主机边上。电子表还在震动,倒计时稳稳走着:00:28:41。
赵培生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以为你在反抗?你只是在验证结果。”
我没理他。
而是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胎记的温度回升了。刚才那一段记忆太关键了——我妈不是受害者,她是参与者。她把自己的一部分写进了系统初始代码。
所以那些闪回的记忆,不是幻觉。
是我妈留给我的后门。
我慢慢站直,看向监控墙。
“你说我只剩29分半。”我开口,“可你没说,这29分半里,我能干多少事。”
赵培生眯起眼。
我抬起左手,把电子表狠狠砸向主机裂痕。
“啪”的一声,屏幕碎了,但接口没断。数据反向注入,强行唤醒沉睡模块。
系统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
所有屏幕闪烁,赵培生的影像扭曲成乱码。下一秒,整个档案室陷入黑暗。
只有主机顶部的光柱还亮着。
深绿色,中间夹着一丝金线。
像一把钥匙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