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文化碰撞”,在贾家窗户底下发生。
那位山口惠子女士,看到墙根的咸菜缸时,眼睛亮了:
“这是…渍物容器?”
秦淮茹听见动静,赶紧掀帘子出来:
“是…是咸菜缸,自家腌咸菜用的。”
“可以看看吗?”
山口惠子礼貌地询问。
秦淮茹犹豫了一下,掀开缸盖。
一股咸菜味道飘出来。
山口惠子非但没躲,反而凑得更近:
“是这个味道,在霓虹,我们也有类似的渍物,但风味不同...您放的是什么菜?”
“芥菜疙瘩,有时候也腌萝卜。”
秦淮茹放松了些。
“放多少盐?发酵多久?”
山口惠子问得很很细致。
秦淮茹被问住了,她腌咸菜全凭感觉,哪记得具体放多少盐、腌多少天?
贾张氏在屋里听见,忍不住探头出来:
“有啥好问的,咸菜谁还不会腌...抓把盐撒进去,封上口,过个把月就能吃!”
翻译尴尬地把这话翻过去。
没想到,山口惠子却认真记下来:
“没有精确计量,依靠手感…这很好,是生活智慧的体现。”
一旁,汤姆记者拍完咸菜缸,镜头一转,又注意到窗棂上贴的剪纸:
那是过年时贴的窗花,有“福”字,有鲤鱼,有莲花。
“这些红色的纸剪图案,很漂亮!”
汤姆指着窗花。
“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为什么是红色的?”
李长河上前一步,指着不同的图案解释道:
“红色代表喜庆吉祥...‘福’是幸福,鲤鱼象征年年有余,莲花代表纯洁美好......”
“年年有余……”
汤姆琢磨着这个词,试图理解。
“是希望,每年都有剩余的食物?不用挨饿?”
“可以这么理解。”
李长河笑了笑。
“更宽泛地说,是希望生活富足,一年比一年好。”
......
第三个“碰撞”,转移到了中院正房。
傻柱早就按捺不住,端出一盘刚炸的芝麻球和豌豆黄:
“各位外国朋友,尝尝老北京小吃!”
外宾们好奇地尝起来。
汤姆咬了一口芝麻球后,眼睛瞪圆:
“wow!蒂丽舍丝!”
“对,豆沙馅儿!”
傻柱更得意了。
秦京茹趁机递上筷子:
“用筷子!咱们中国人吃饭都用筷子!”
外宾们笨拙地学着用筷子夹点心,场面滑稽。
汤姆的芝麻球掉在地上,他赶紧说“sorry”
见状,傻柱大手一挥:
“没事没事,院里麻雀正好加餐!”
这话通过翻译说出来后,现场气氛轻松了些。
这时,汉斯教授指着正房檐下的彩绘问道:
“那些图案,有什么含义吗?”
刘海中终于等到表现机会,抢答道:
“那是革命题材绘画!反映工农兵大团结!”
汉斯教授却皱起眉头:
“可是我看图案里有蝙蝠、寿桃...这是传统吉祥纹样,好像不是革命题材。”
刘海中被噎住了,脸憋得通红。
见状,李长河开口解释:
“这院子老彩绘确实是传统吉祥图案,蝙蝠代表‘福’,寿桃代表‘长寿’...后来有些地方重新粉刷,画了新时代的内容。”
“新旧共存。”
汉斯教授若有所思。
“就像这个古老的国家,传统与现代相互交织......”
这话有点深了,翻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翻译出来。
参观到后院时,出了个小插曲。
许大茂凑到汤姆记者面前,用蹩脚的英语卖弄道:
“哈喽!卖内幕一滋 xu damao!歪儿卡母...吐...吐拆那!”
他那古怪的发音和搭配,把汤姆逗乐了:
“你的英语很有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大茂听不懂,干笑着看向翻译。
“他问您的工作。”
“哦!我是轧钢厂放映员,额...母未...母未!”
许大茂自动隐去厕所所长的职务,介绍起自己辉煌的过去。
汤姆一听“movie”(电影),兴趣更浓了:
“电影?中国现在放什么电影?”
许大茂来劲了:
“革命的!战斗的!最好看的是《地道战》、《地雷战》...我还会唱里面的插曲呢!”
说着就要开嗓,唱起“太阳出来照四方……”
一旁,易中海看得眼皮直跳,赶紧拉住他:
“大茂!注意场合!”
许大茂这才悻悻闭嘴。
这时,山口惠子突然问了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这个院子住了多少户人家?每家有几个孩子?”
空气突然安静。
这是计划生育的敏感话题。
八十年代初,计划生育刚推行不久。
易中海把目光投向李长河。
李长河神色不变,从容回答:
“后院里住了六户人家,至于孩子…每家情况不同。”
“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优生优育,这是为了每个家庭的未来着想。”
他既回答了问题,又没透露具体数字,还抬出了国家政策。
山口惠子点点头,没再追问。
但汤姆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听说中国有‘单位’分房制度...这个院子里的居民,都是同一个单位的吗?”
这个问题也敏感——涉及到住房分配。
刘海中赶紧说道:
“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不分彼此!”
这话太空了。
李长河接话:
“城市住房主要靠单位分配,院里的居民...有轧钢厂的,有学校的,有街道工厂的。”
“虽然单位不同,但都是社会主义劳动者...国家根据工作需要和家庭情况,合理安排住房。”
他用了“合理安排”,既承认了差异,又赋予了正当性。
汉斯教授听着翻译,若有所思。
参观快结束时,汤姆记者提出想拍一张“四合院全家福”。
刘海中立刻指挥:
“都过来都过来!按家庭站好!表情要自然、要微笑!”
大家推推搡搡地站成三排。
“艾维巴得,四迈欧!(微笑)”
“咔嚓”一声,汤姆按下快门。
这一刻,95号院的男女老少,连同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宾,被定格在同一张照片里。
......
外宾走后,留下满院子的议论。
“我的老天爷,可算走了!”
三大妈拍着胸口。
“那个大鼻子记者老拍我洗衣服,吓死我了!”
“人家那是觉得新鲜。”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咂咂嘴。
“不过说真的,那德国老头懂的真多,连门墩文武之分都知道!”
刘海中还沉浸在“领导接待”的荣光里,背着手在院里踱步:
“总体来说,这次接待是成功的!展现了咱们院的精神风貌...尤其是最后合影,很有历史意义!”
许大茂凑过来:
“二大爷,您说那张照片,能不能登外国报纸?那我许大茂不就出名了?”
“想得美!”
傻柱在旁边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台。
“就你穿的这身,驴粪蛋子表面光...不给咱们院儿丢脸,就不错了!”
“你说啥?!”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易中海赶紧打圆场:
“行了行了,任务完成就好...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渐渐散去。
李长河跟易中海打了声招呼,准备回自己院。
这时,侯主任追出来,握着李长河的手:
“长河,今天多亏你了...那个孩子住房问题,问得我冷汗都出来喽!”
“侯主任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97号院,家里人都围上来。
“爸!爸!快说说,外国人问啥了?”
李晓晨最兴奋。
李长河脱了外套,把经过说了说。
苏青禾听得直摇头:
“这外宾问得也太细了,连咸菜缸都问。”
“人家是来了解真实生活的。”
李长河喝了口茶。
“不过今天有个细节,挺有意思。”
“啥细节?”
“那个汉斯教授,看到院里老彩绘时,说了一句新旧共存...就像这个国家,传统与现代交织’。”
李长河顿了顿。
“还有,他临走时悄悄跟我说...这样的传统院落,在德国会被精心保护,成为文化遗产。”
“在中国,它们还在履行居住功能,这很特别。”
李晓晨眨眨眼:
“文化遗产?就咱这破院子?”
“在人家眼里,可能就是。”
李长河说。
“他们看的是历史文化,是独特性...咱们看的是住房生活,是便利性。”
夜里,李长河躺在床上,白天那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
外宾们好奇的眼神,不断的快门声,那些关于门墩、彩绘、咸菜缸的问题……
还有汉斯教授最后那句话。
“文化遗产……”
李长河轻声念叨。
他想起自己买的那三处院子。
卖家各有各的不得已,但共同点是——都不觉得这些老院子有多金贵。
而在汉斯教授这样的外国人眼里,这些却是承载着独特历史、文化和生活智慧的“宝贝”。
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种巨大的认知差异,就是机会!
“风起于青萍之末......”
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吹来了外资、技术、新观念,也吹来了重新审视自身传统的眼光。
今天这些外宾,就像第一批探路的鸟儿。
他们的照片和笔记,会飞越重洋,让更多人知晓——在四九城的胡同里,有一种叫“四合院”的老房子,很有味道。
等到有一天,国内有脑子活络、消息灵通的人开始琢磨:
为什么外国人觉得这破院子好?
等第一批胆大的人,把院子拾掇拾掇,租给外国人住。
然后发现,这玩意儿居然能赚钱……
那时,人们的观念就会彻底转变。
老院子不再是“破旧”、“落后”的代名词,而是“文化”、“历史”、“特色”的象征。
价格,自然就节节攀升。
而自己,已经提前埋下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