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那日吩咐下去后，椒房苑的小厨房俨然成了一处备受瞩目的“禁苑乐土”。福安亲自督办，效率惊人。天未亮，最新鲜的食材便已流水般送入：带着露水的时蔬、活蹦乱跳的鲜鱼、肉质纹理完美的羔羊肉，甚至还有来自岭南的珍奇水果、江南的软糯新米。一队精干内侍专门负责与姜府及西市对接，但凡太子妃提过一嘴或是画了个大概的稀罕物，不出一日，必能呈到她的面前。
姜雨棠如鱼得水。这日，她心血来潮，想试做一道记忆中风味独特的“胡椒猪肚鸡”。她兴致勃勃地列单子，指挥着宫人将一只肥嫩的母鸡和一副新鲜的猪肚处理干净。
小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姜雨棠系上一条林氏特意送来的、绣着棠梨花的棉布围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颊边。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亲自将白胡椒粒倒入石臼中。
“要捣得细细的，香味才能出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研磨，很快，一股辛香热烈的胡椒香气便弥漫开来，刺激着鼻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可爱的小喷嚏。
慕容昭踏入**椒房苑**时，嗅到的便是这与众不同的辛香。他并未让人通传，信步走到小厨房外，恰好看见这一幕。
他的太子妃正专注地低着头，侧脸在灶火映照下显得柔和动人，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却带着愉悦的弧度。她仔细地将捣好的胡椒碎混合姜片、红枣等塞入鸡腹，又将整只鸡小心地纳入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猪肚内，用棉线仔细捆扎好。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看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眉眼弯弯，看她沾着些许胡椒粉末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看她因为满意而轻轻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周遭的宫人都屏息静气，唯有炖锅里的水将沸未沸，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衬得她忙碌的身影格外鲜活生动。
他冷硬的眉眼在不自知间已彻底柔和下来，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充满烟火气的忙碌景象，竟比任何名家画卷都更令他心驰。
姜雨棠将巨大的砂锅坐上灶眼，添足水，又扔进几片火腿提鲜，这才长吁一口气，满意地拍拍手。一回头，猛地发现倚在门边的慕容昭，吓了一跳，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容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
“刚回。”他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一旁干净的湿帕子，替她擦去鼻尖的汗珠和脸颊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灰，“看你忙得认真，不忍打扰。”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做过千百遍。周围的宫人早已识趣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姜雨棠享受着他的服务，猫儿眼亮晶晶的，拉着他的袖子走到咕嘟冒气的砂锅前：“快闻闻！香不香？我做的胡椒猪肚鸡！要文火慢炖两个时辰呢，到时候汤色奶白，猪肚脆嫩，鸡肉酥烂，胡椒的辛香全都融进汤里，喝一口，从喉咙暖到胃里！”
她描述得极其诱人，自己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慕容昭看着她那馋猫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他俯身，就着她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辛香混合着肉类的醇厚气息，确实令人食欲大动。“甚好。”他评价道，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上，“孤很期待。”
等待炖煮的时间里，姜雨棠又闲不住，想着要做些点心配汤。她想起现代吃的酥皮泡芙，便试着用现有的材料复刻。称量面粉、隔水融化黄油、打发蛋液……她做得投入，偶尔遇到难题，比如蛋液与面糊融合的程度掌握不好，便会蹙起眉头，小声嘀咕。
慕容昭竟也未离开，就在一旁看着，偶尔在她求助地看向他时，给出几句一针见血的建议：“蛋液需分次加入，每次需彻底融合。”“面糊稠度需至能拉起倒三角而不滴落。”他虽不下厨，但对事物原理的洞察力却极强。
最后，当一个个小小的面团被挤在烤盘上，送入临时改造的烤炉时，姜雨棠紧张地扒着炉门张望。
慕容昭走上前，自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抵她的发顶，同她一起看着炉内那小小的面团在热力作用下慢慢膨胀、变得金黄，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成了。”
果然，那面团膨胀得极好，圆润可爱。姜雨棠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取出一个，不顾烫手便掰开，里面中空，正是理想的状态！
“成功了！容昭你看！”她兴奋地转身，将成功的“泡芙”举到他嘴边，眼睛亮得如同盛满了星辰。
慕容昭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绵软，虽然只是原味，却因着她的喜悦而显得格外美味。“嗯，甚好。”他颔首，看着她明媚的笑脸，觉得比尝到的任何点心都要甜。
晚膳时分，砂锅盖掀开，浓郁的辛香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汤色果然如姜雨棠所说，奶白浓郁。她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勺搅动间，能看到炖得酥烂的鸡肉和脆嫩的猪肚。
慕容昭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胡椒的辛香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却不呛喉，随即是鸡汤的醇厚与猪肚特有的嚼劲，火腿的咸鲜更是点睛之笔。一股暖意顺着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人通体舒坦。
他抬眸，看向对面正一脸期待望着他的姜雨棠，诚心赞道：“鲜美醇厚，辛香开胃。棠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姜雨棠顿时笑开了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那你多喝点！炖了好久的！”她自己也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喝着，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餐后，她又献宝似的端出冷却的泡芙，挤上打发好的甜奶油，撒上碾碎的干果。一勺下去，外皮酥脆，内馅冰凉甜滑，与方才的咸鲜汤品形成了完美的对比。
慕容昭本不嗜甜，却也在她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下，用完了一整个。
夜深人静，椒房苑内只余下安神香的清浅气息。慕容昭揽着怀中因忙碌一日而有些慵懒的小女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丝。
“今日辛苦棠棠了。”他低声道。
姜雨棠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摇摇头，声音带着困意，却满是心满意足：“不辛苦，我喜欢做这些……尤其是做给你吃。”她顿了顿，声音更软了些，“看你吃得好，比我自个儿吃了还高兴。”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臂弯收得更紧。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冰冷沉重的宫阙深处，能拥有这样一份带着烟火气的、纯粹的温暖与快乐。这份温暖，是他的太子妃，用一双巧手和一颗赤诚的心，一点一点为他营造出来的。
“往后，棠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许下承诺，“孤的椒房苑，永远为你飘着香味。”
姜雨棠在他怀中安心地蹭了蹭，带着甜甜的笑意进入了梦乡。于她而言，这座宫殿因他而成了家，而小厨房的烟火，则是家里最温暖的味道。于他而言，她的笑颜和这满室暖香，则是他征战权谋场后，最珍贵的慰藉与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