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清辉遍洒南疆层峦。夜色下的山林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余虫鸣窸窣,更显幽深静谧。在阿箬的带领下,慕容昭、姜雨棠以及精选的几名影卫,避开寨子巡逻的路线,沿着一条几近被荒草藤蔓淹没的兽径,悄无声息地向着后山禁地深处行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林木也愈发高大怪异,虬枝盘错,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难以透入,只在厚厚的落叶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腐叶和某种奇异甜香混合的气息,闻之令人微微眩晕。
“跟紧我,千万别碰那些颜色鲜艳的蘑菇和花。”阿箬压低声音提醒,她赤足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对这片常人视为畏途的禁地似乎颇为熟悉,总能提前避开隐藏在暗处的泥沼和盘踞在枝桠间的毒蛇。
姜雨棠紧握着慕容昭的手,她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比平日更低,显然这禁地中浓郁的阴寒气息对他体内的诅咒有所影响。她心中担忧,却不敢出声打扰,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
慕容昭面色沉静,内力暗自运转,抵御着外界的阴寒侵袭,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气息与桑吉阿婆竹楼附近,以及那黑气颇为相似,只是更加原始、磅礴。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拨开一丛茂密的凤尾竹,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不大的潭水静静卧在山坳之中,潭水幽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蓝色。水面平滑如镜,将空中那轮圆满银盘清晰地倒映其中,这便是“映月潭”。潭边怪石嶙峋,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奇异植物。整个山谷静谧得诡异,连虫鸣声到了这里都彻底消失了。
“就是这里了。”阿箬停下脚步,指着那映月潭,“传说同心草就生长在潭水与月光交接的岸边,但只在月影投在潭心最亮的那一瞬间显形。”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潭面那轮明亮的月影上。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缓缓移动,月影逐渐向潭心汇聚。
就在月影即将达到最亮、最圆的刹那——
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的潭水中心,突然咕嘟咕嘟地冒起一连串巨大的气泡,一股浓郁的、带着腥味的黑气从水底汹涌而出!与此同时,潭边那些发光的植物瞬间黯淡下去,整个山谷的温度骤降,阴风呼啸,刮得人肌肤生寒。
“不好!是‘山鬼’!它被惊动了!”阿箬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只见那翻涌的黑气在水面上迅速凝聚,竟化作一个模糊不清、不断扭曲变幻的巨大黑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张牙舞爪的巨兽,时而如扭曲的人影,发出一种低沉嘶哑、仿佛来自九幽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心神摇曳!
那黑影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阴寒,比之前桑吉阿婆催动的黑气强盛了何止十倍!它似乎锁定了闯入者,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向着岸边的众人扑来!
“保护娘娘!”夜长宁厉喝,与影卫们瞬间结阵,刀剑出鞘,凛然对着扑来的黑影。然而,他们的刀剑斩在黑气上,如同劈入虚无,效果甚微,反而被那阴寒之气侵染,手臂阵阵发麻。
慕容昭将姜雨棠猛地推向身后安全地带,自己则踏步上前,体内赤阳丹药力与磅礴内力全力爆发,周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试图以纯阳内力抵挡这至阴邪物。
“吼——!”
黑影发出更狂暴的咆哮,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狠狠拍向慕容昭!金色光晕与黑色鬼爪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慕容昭身形剧震,喉头一甜,强忍着才没有退后,但那淡金色光晕却明显黯淡了几分。这黑影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容昭!”姜雨棠看得心惊胆战,她知道慕容昭旧疾在身,强行硬撼绝非良策。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岩刚说过的话——“同心草,能化解世间至阴邪毒”!这黑影显然是至阴邪物,那么……
她目光急速扫过潭边,借着方才黑影出现前、月影最亮那一瞬间的记忆,拼命回想可能出现的异状。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见靠近潭水的一块不起眼的岩石缝隙里,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琉璃般清澈剔透的流光一闪而过!
是那里!
顾不得危险,姜雨棠猛地从藏身处冲出,向着那块岩石扑去!
“棠棠!回来!”慕容昭大惊失色,想要阻拦已来不及。
那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姜雨棠的意图,分出一股黑气,如同毒蛇般向她后背噬去!
“小心!”阿箬惊呼,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骨哨再次吹响!
苍凉的哨音再次响起,那噬向姜雨棠的黑气微微一滞。就借着这刹那的间隙,姜雨棠已经扑到岩石边,不顾碎石划破手掌,奋力向那缝隙中抓去!
触手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苔藓,但在苔藓之下,她的指尖碰到了一株极其柔韧、微微颤动的小草!她来不及细看,用力一拔!
一株奇特的植物被她握在手中。它约有巴掌长短,茎叶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琉璃色泽,形态宛如两颗紧密依偎在一起的心形叶片,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微光,将周围萦绕的阴寒黑气都驱散了几分!
同心草!
就在同心草被拔出的瞬间,那咆哮的黑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克制,发出一声凄厉不甘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翻腾,竟不敢再靠近手持同心草的姜雨棠,反而调转目标,更加疯狂地攻向慕容昭!
“棠棠,把草给我!”慕容昭一边艰难抵挡着黑影狂暴的攻击,一边急喝道。
姜雨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同心草用力抛向慕容昭!
慕容昭伸手接住同心草。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琉璃般叶片的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纯净能量,如同涓涓暖流,瞬间顺着手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体内那盘踞多年、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诅咒之力,在这股纯净暖流的冲击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般,发出了细微的、仿佛被灼烧的“滋滋”声,开始剧烈地翻腾、消融!虽然远未到根除的地步,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冷痛楚,竟在瞬间减轻了大半!
而他周身原本黯淡的金色光晕,也因为这股生机的注入,骤然变得明亮耀眼!
“破!”
慕容昭精神大振,吐气开声,将融合了同心草纯净生机之力的磅礴内力,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剑罡,直刺那疯狂扑来的黑影核心!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金色剑罡毫无阻碍地刺入黑影之中。那至阴至邪的黑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迅速溃散、蒸发,最终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映月潭清冷的月光下。
山谷重归寂静,只有潭水微微荡漾,映照着空中那轮依旧圆满的明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慕容昭缓缓收回手,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与暖意,目光复杂地看向手中那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同心草。这便是能解除他诅咒的希望之物!
姜雨棠快步跑到他身边,紧张地检查他是否有恙:“容昭,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
“我没事。”慕容昭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因担忧和奔跑而泛红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多亏了你,棠棠。”
若不是她冒险采得同心草,方才后果不堪设想。
阿箬也走了过来,看着慕容昭手中的同心草,眼中充满了惊奇与敬畏:“这就是同心草……真的好神奇!连山鬼都能克制!”
然而,慕容昭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他敏锐地察觉到,手中的同心草那琉璃般的光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黯淡,那纯净的生机之力也在逐渐流失。
“这草……离了生长之地,似乎无法长久保存。”他沉声道。
姜雨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急切道:“那怎么办?够不够解毒?”
慕容昭仔细感知着体内的情况,摇了摇头:“方才只是接触,便已压制并消融了部分诅咒。但若要根除,恐怕需要将其作为主药,配合其他药材炼制……而且,必须尽快。”
他抬头,目光越过映月潭,望向苗寨的方向,眼神深邃。
同心草已得,但如何保住药效,如何炼制解药,桑吉阿婆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一切,似乎又指向了那个神秘的蛊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