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仲春,一场细雨洗过紫宸殿琉璃瓦,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破天荒推开御案上堆叠的奏折,指尖划过那道关于江南算学馆与岳麓书院学子械斗的奏报,墨色朱批在宣纸上洇出淡淡水痕:传朕旨意,令国子监即刻开办格物学馆。
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鎏金托盘躬身而退时,瞥见御座后的《万国坤舆图》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那幅由西洋传教士利玛窦进献的世界地图,此刻正与墙上悬挂的《大明混一图》遥遥相对,新旧两种世界观在这方寸之间无声交锋。
三日前的早朝仍历历在目。户部尚书周宗宪捧着象牙笏板慷慨陈词,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新学蛊惑人心,江南士子竟以三角几何丈量孔孟之道,此乃亡国之兆!话音未落,翰林院编修徐光启便出列反驳,湖蓝色的六品官袍在一众绯色朝服中格外醒目:《大学》有云格物致知,西洋算学亦是格物之途,何罪之有?
御座上的破天荒静静看着这场争论。他想起自己还是安郡王时,在江南水师学堂见过的蒸汽轮船图纸,想起那些用阿拉伯数字推演天文历法的年轻学子。如今朝堂上的水火不容,恰似当年南京城外新旧学派的激烈辩论。那时他就明白,思想的禁锢比坚船利炮更可怕。
陛下,国子监司业王夫之在外求见。李德全的通传打断了思绪。破天荒理了理明黄色龙纹常服的袖口:
须发皆白的王夫之捧着两卷书简疾步而入,玄色官袍下摆沾着泥点。这位年逾花甲的大儒在文华殿枯坐三日,终于完成了《新儒学纲目》的最后批注。当他将书简高举过顶时,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激动:臣以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如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破天荒接过书简,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王夫之在《论语》子不语怪力乱神旁用朱笔写道:格物非怪力,算学非淫技,又在空白处绘制了简单的杠杆原理图解。最令他动容的是扉页上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墨迹已有些晕染,显然是反复修改所致。
王爱卿可知,此举会动摇国本?破天荒将书简置于御案,目光如炬。
臣知。王夫之挺直脊梁,但守旧更会亡国。当年太祖弃海禁而兴洋务,方有今日海疆靖安。如今西洋历法能精准预测日食,几何算术可丈量土地,这些皆是经世致用之学。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臣建议将《农政全书》《天工开物》与西洋《格致汇编》合编,作为太学教材。
破天荒起身走到殿外回廊。雨后的紫禁城笼罩在薄雾中,远处国子监的飞檐若隐若现。他想起去年南巡时,亲眼见到苏州织坊用西洋机器织布,效率竟是传统织机的三倍。而此刻,那些皓首穷经的老臣还在争论奇技淫巧是否违背祖制。
传旨。年轻帝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王夫之牵头,翰林院会同国子监编纂《新儒学大典》,收录古今格物、算学、农桑之术。着徐光启翻译西洋历算书籍,凡有益民生者,皆可入编。
王夫之叩首谢恩时,看见阶前的青苔正从砖缝中顽强生长。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忽然明白,眼前这位年轻帝王要做的,远比调和学派矛盾更为深远。他要在孔孟之道的土壤里,播下新知的种子。
三个月后,第一批《新儒学启蒙》教材送入各州县学宫。扉页上印着破天荒亲笔题写的经世致用四个大字,书页间既有《论语》章句,又穿插着蒸汽原理示意图。在江南的某个私塾里,十二岁的黄宗羲捧着新书,手指在勾股定理的图形上反复摩挲,窗外的蝉鸣与朗朗书声交织成夏末最动人的乐章。
而在紫禁城的钦天监,徐光启正带着学子们调试新制的天文望远镜。当月亮表面的环形山清晰地出现在铜制镜筒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位天主教徒忽然想起王夫之的话:天不变,道亦不变,然格物之法,日新月异。
夜幕降临时,破天荒独自站在观星台。钦天监监正递上的新历书摊开在汉白玉栏杆上,传统二十四节气旁标注着精确的太阳黄经度数。晚风拂过,带来太液池的荷香,也带来远处算学馆隐约的算盘声。他知道,这场思想的融合才刚刚开始,但他仿佛已看见百年之后,华夏大地将迎来怎样的风云激荡。
远处宫墙上的角楼亮起了灯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在这新旧交替的时代洪流中,年轻的帝王用他的智慧与魄力,为这个古老的帝国找到了一条兼容并蓄的前行之路。而那些泛黄的书简与崭新的图纸,终将在历史的长河中,谱写出属于新儒学的壮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