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连绵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高途站在hS集团实验室的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实验室里弥漫着鼠尾草的淡香，混合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培养皿里营养液循环的细微声响。他面前的分析仪正闪烁着绿色的光点，屏幕上跳动的曲线代表着鼠尾草信息素与苦橙信息素的融合度——经过三天的调试，那个曾经陡峭的峰值终于变得平缓，像被雨水磨平了棱角。
“高秘书，盛氏那边又来电话了。”实习生小陈抱着文件夹进来，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陈助理说，盛总想亲自过来看看稳定剂的配比数据。”
高途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屏幕上的曲线正好滑过一个温柔的弧度。“告诉陈助理，下午三点我有空。”他头也没回，目光依旧落在雨幕里——远处的盛氏大厦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中，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亮着灯，像只蛰伏在雨里的眼睛。
小陈刚走，沈文琅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盛少游这是转性了？”他把热可可放在高途手边，看着屏幕上的曲线笑出声，“以前让他碰Enigma的稳定剂，他都嫌沾了omega的信息素，现在倒追着要数据了？”
高途端起热可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或许是花咏先生的功劳。”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曲线末端那点若有似无的波动上——那是他特意保留的“误差”，让苦橙信息素的锐度保留了万分之一，像根细细的针，既能刺破鼠尾草的温和，又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沈文琅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报告翻了翻：“你这手‘留有余地’玩得够妙。既让盛少游觉得有用，又不会真的让他掌控全局。”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你就不好奇？盛少游那家伙昨天在停车场等了你半小时，就为了给你送把伞——结果你跟花咏走了，他那脸黑的，差点把伞柄捏断。”
高途的耳尖微微发烫，避开沈文琅的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在玻璃上织成一张透明的网，把两个世界隔开，又隐隐透着点说不清的联系。
下午三点整，盛少游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他穿了件深灰色风衣，肩头还沾着雨珠，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袋，苦橙的信息素像被雨水洗过，清冽中带着点收敛的温和，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刺。
“高秘书。”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仪器，最终落在高途身后的屏幕上，“数据准备好了？”
“嗯。”高途把打印好的报告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盛少游的指尖很凉，带着雨水的寒气，高途低头时，看到他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的伞柄——正是那天在hS大厦门口，盛少游用来给他挡雨的那把。
盛少游翻开报告，眉头渐渐蹙起。他的手指在“融合度99.9%”那行字上停了停，抬头看向高途：“为什么保留这0.1%的波动？”
“故意的。”高途没有隐瞒，调出分析仪上的动态模拟图，“苦橙信息素的锐度是它的核心，完全磨平会失去活性。这0.1%的波动能让稳定剂既安全，又不丢失原本的攻击性——就像给剑套上鞘，却不拔掉它的锋芒。”
盛少游的指尖在报告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里闪过一丝讶异。他原本以为高途会为了讨好他，把数据做得完美无缺，却没想到这个omega比他想象中更懂信息素的本质。苦橙之所以能在Enigma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这份不被驯服的锐度，若是为了“安全”而磨掉，反而成了拔了牙的老虎。
“你倒是敢想。”盛少游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苦橙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火焰，“就不怕我觉得你敷衍？”
“盛总不是喜欢被敷衍的人。”高途迎上他的目光，鼠尾草的淡香悄然弥漫开来，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层薄薄的纱，“您需要的是能并肩的‘工具’，而不是只会点头的影子。”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盛少游的信息素里荡开一圈涟漪。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Enigma的聚会上见到高途的样子——那时高途还是沈文琅身边的实习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站在角落里默默记录数据，鼠尾草的信息素淡得几乎看不见。可当有人质疑沈文琅的研究时，这个看起来温和的omega却突然站起来，条理清晰地反驳，鼠尾草的香气瞬间变得锐利，像出鞘的刀，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漏洞。
那时他就觉得，这株看似柔弱的鼠尾草，骨子里藏着和他一样的锐度。
“说得好。”盛少游合上报告，把文件袋推给高途，“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的信息素样本，里面混了午夜幽兰的因子，你试试能不能调出适配的稳定剂。”他顿了顿，补充道，“花咏说，你的鼠尾草能中和午夜幽兰的霸道。”
高途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袋口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午夜幽兰混着苦橙的味道，霸道中带着点清冽，像花咏和盛少游站在一起时的气息。他突然意识到，盛少游其实早就接受了花咏的信息素，就像接受了自己信息素里的锐度一样。
雨还在下，实验室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水汽。盛少游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突然开口：“我以前觉得，Enigma就该有Enigma的样子，要么撕碎对手，要么被对手撕碎。”他的声音很轻，苦橙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轻轻浮动，“但花咏说，真正的强大不是永远锋利，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
高途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盛少游的信息素在变化——那份曾经拒人千里的冰冷里，悄悄渗进了点属于人间的温度，像冬日里被阳光晒化的冰，开始流淌出清澈的水。
“上次在停车场，”盛少游突然转过身，目光落在高途的手上，“你的手套落在我车上了。”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副灰色的毛线手套，指尖勾着，轻轻晃了晃，“鼠尾草的味道，很好闻。”
高途的脸瞬间热了起来，伸手去接手套，却被盛少游轻轻握住了手腕。苦橙的信息素突然变得浓郁，像温暖的潮水涌过来，将他包裹其中。鼠尾草的淡香被这股暖意一烘，竟变得格外鲜活，像雨后的草地，冒出了点点新绿。
“高秘书，”盛少游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下次再调试稳定剂，我能……旁观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雨幕里投下一道淡淡的彩虹。两种信息素在实验室里交织、缠绕，苦橙的清冽中和了鼠尾草的温和，鼠尾草的柔软又抚平了苦橙的棱角，像两个独自奔跑了很久的人，终于在雨幕里找到了合拍的频率。
高途看着盛少游眼底的认真，突然笑了。他抽回手，把手套戴在手上，指尖传来暖暖的温度：“随时欢迎，盛总。不过……”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盛少游微微绷紧的侧脸，“我的实验室不提供咖啡，要喝自己带。”
盛少游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苦橙的信息素在笑声中轻轻震颤，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没问题，我带顶级的蓝山。”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晶莹的光。实验室里，鼠尾草和苦橙的香气还在悄悄交融，像一首未完的歌，在雨过天晴的空气里，轻轻流淌。
高途看着屏幕上平缓的曲线，突然觉得，所谓的“融合”，从来不是一方吞噬另一方，而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在彼此的锐度与温柔里，找到共存的频率。就像这场雨，看似隔绝了两个世界，却在雨停之后，让阳光和彩虹，同时落在了两个世界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