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指尖还停留在病历单上,闻言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没去看旁边憋着笑的护士,只是盯着床上脸色发白的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说了让你别硬撑,现在知道疼了?”
床上的人咬着唇没说话,额角的冷汗却顺着鬓角往下滑。刚才还在逞强说“小场面”,此刻被镇痛药压不住的宫缩疼得蜷起身子,指节攥得泛白。
沈文琅把笔扔在托盘里,大步走到床边,弯腰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他没碰对方,只是低声问:“要不要加剂量?”
对方摇摇头,喘着气挤出一句:“别……对孩子不好。”
沈文琅的喉结滚了滚,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他知道这人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就像当初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时,任凭他怎么分析风险都没用。
“疼就喊出来。”他声音放软了些,伸手想去擦对方额上的汗,手伸到半空又顿住,转而拽过旁边的纸巾,“没人笑话你。”
对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双手平时握手术刀都稳得很,此刻却抖得厉害。“沈文琅,”气息不稳的声音里带着点颤,“你说……我会不会像我妈那样?”
沈文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知道对方在怕什么,当年他母亲就是因为难产走的,这成了对方心里的一根刺。
他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字一句道:“不会。”
“我在。”他补充道,声音沉而有力,“全程盯着,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处理。”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对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沈文琅没抽回手,就那么站着,目光落在对方紧蹙的眉头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是冷硬的轮廓,此刻却透着点说不出的柔和。
旁边的护士偷偷抿嘴笑。谁不知道沈主任是出了名的“冰山”,手术刀划开皮肤时手都不抖一下,唯独对床上这位,总像是被卸下了所有铠甲。
床上的人疼劲儿过去些,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腕,脸微微发烫,想松开又有点舍不得那点温度。沈文琅却像没察觉似的,另一只手拿起病历单,状似随意地问:“刚才谁说‘这点疼算什么’的?”
“……”对方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要你管。”
沈文琅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去,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是,不管你。”他拉长了语调,“等会儿生出来,我就把孩子抱去育婴室,让你清静。”
“不行!”对方立刻抬头,忘了疼似的瞪他,“那是我儿子!”
沈文琅挑眉:“哦?刚才是谁说‘疼死了再也不生了’的?”
“……”
监护仪的声音忽然变了节奏,尖锐的提示音划破空气。沈文琅的脸色瞬间绷紧,反手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查看监护屏:“准备进产房!”
刚才还带着点戏谑的眼神瞬间变得专业而冷静,他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安抚对方:“别怕,我跟着。”
被推进产房前,对方又抓住他的手。这一次,沈文琅没再犹豫,俯身贴近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你出来,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对方愣了愣,随即被疼得“嘶”了一声,却还是扯出个笑:“说话算话?”
“算话。”沈文琅看着那扇门关上,转身时脸上的柔和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对旁边的护士道:“准备器械,通知新生儿科待命。”
产房里的呼喊声隔着门传出来,沈文琅站在外面,白大褂的袖口被攥得变了形。他没抽烟,只是盯着那扇门,目光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穿透门板,炸响在走廊里。沈文琅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了下去,他靠在墙上,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护士推开门出来,笑着说:“沈主任,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
沈文琅点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往里走。看到那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小身影时,他没动,反而先走到床边,握住产妇汗湿的手。
“疼坏了吧?”他声音有点哑。
对方虚弱地笑了笑:“你……说了要给我做吃的。”
“嗯,”沈文琅低头,在对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回家就做。”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个闭着眼睛咂嘴的小家伙身上。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舒缓,像是在为这迟到的圆满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