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高途手背上,他望着对方因为生产而泛白的脸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他小心翼翼地把被角往上提了提,遮住高途露在外面的脚踝。
“刚生完都这样,医生说你失血有点多,得好好养着。”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襁褓里那个刚降临的小生命。阳光透过百叶窗筛进来,在高途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顺着那道光看去,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是刚才用力时留下的痕迹。
高途眼皮抬了抬,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偏过头,目光落在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家伙身上。粉雕玉琢的一团,闭着眼睛时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吸均匀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沈文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不自觉地软下来,伸手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脸颊,指尖刚碰到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眼里却盛着藏不住的笑意。
“像你。”高途忽然低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沈文琅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往前倾了倾:“哪像?我可没这么乖,小时候据说能把奶粉罐掀翻了。”他顿了顿,指尖划过高途的手背,“不过眼睛像你,尤其是这睫毛,又密又长。”
高途没接话,只是看着孩子,眼神软得像化开的蜜糖。生产时的剧痛还残留在骨头缝里,可此刻看着那张小脸,忽然觉得什么都值了。沈文琅见他累得眼皮打架,起身倒了杯温水,又怕太烫,用勺子一点点舀着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
“喝点水?”
高途小口小口地喝着,喉结滚动的样子让沈文琅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高途还是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在茶水间撞见他时紧张得手都在抖,递咖啡的姿势像递什么稀世珍宝。谁能想到,几年后这人会躺在自己面前,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刚才护士来说,你恢复得比预期好,就是得躺够四十二天,不能逞强。”沈文琅放下水杯,替他掖好被角,“公司那边我已经请了长假,这两个月我什么都不干,就陪着你。”
高途眨了眨眼,眼底泛起一层薄湿:“那项目怎么办?王总那边催得紧……”
“项目有团队盯着,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沈文琅刮了下他的鼻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然等你好了,怎么有力气管我?”
这话逗得高途弯了弯嘴角,刚想反驳,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忽然哼唧了一声,像是在抗议大人们忽略了他。沈文琅立刻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动作生涩得像个第一次拆精密仪器的实习生。
“哎哟,小祖宗,是不是饿了?”他学着护士教的姿势托着孩子的头,笨拙地晃了晃,“你妈妈刚生完,得让她歇歇,咱们先喝口奶粉好不好?”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小嘴瘪了瘪,没再闹。沈文琅抱着他走到床边,献宝似的凑到高途面前:“你看,他刚才瞪我了,是不是跟你一样,觉得我笨手笨脚的?”
高途看着沈文琅怀里的小小身影,又看看沈文琅额角渗出的细汗,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能把谈判对手说得哑口无言的男人,此刻正因为抱不好一个婴儿而手忙脚乱,可偏偏就是这份笨拙,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让人安心。
“他是在看你。”高途轻声说,“刚出生的宝宝看不清太远,可他能感觉到谁在对他好。”
沈文琅愣了愣,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对方果然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凑过去,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孩子的额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是,我可是你爸爸。”
高途看着这一幕,疲惫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那手指蜷起来,像颗小小的珍珠,一下子就攥住了他的指尖。
“沈文琅,”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谢谢你。”
沈文琅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心里像被阳光填满了。他走过去,在高途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把孩子放回婴儿床,又坐回床边握住高途的手:“谢什么?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摩挲着高途手背上的针孔,眼神里满是心疼:“疼坏了吧?刚才在产房外,我听见你喊得那么厉害,心都揪紧了。”
高途摇摇头,反手握紧他的手:“不疼了。”
其实怎么会不疼,骨头像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可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紧张又珍视的样子,看着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所有的疼痛仿佛都有了意义。
沈文琅叹了口气,俯身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温热地洒在皮肤上:“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罪了。”
高途没说话,只是闭上眼,感受着颈间的暖意。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婴儿床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身边是他爱的人。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琐碎又真实,像此刻空气中浮动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味道,竟也成了让人安心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沈文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对了,妈刚才打电话来,说炖了乌鸡汤,让张阿姨下午送来。还有,你喜欢的那家店的糯米藕,我也让他们留了一份,等你能吃了就给你带来。”
高途笑着点头,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安排,心里甜丝丝的。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着,是这种感觉。他忽然觉得,生产时所有的煎熬,都抵不过此刻的安稳。
“沈文琅,”他又唤了一声。
“嗯?”
“没什么,”高途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沈文琅也笑了,握紧了他的手:“嗯,这样真好。”
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又哼唧了一声,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他咂了咂小嘴,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投下一圈金色的光晕,像是给这个刚到来的生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保护膜。
沈文琅拿起旁边的育儿手册,笨拙地翻看着,时不时抬头问高途:“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梦见什么了?”
高途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梦见奶了吧。”
“那肯定是随你,吃货属性。”沈文琅打趣道。
高途轻轻踹了他一下,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被沈文琅抓住了脚踝,小心地揉着:“别动,医生说要多休息。”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珍视,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高途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不管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张阿姨把鸡汤送来了。沈文琅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用勺子一点点吹凉,然后舀起一勺递到高途嘴边:“尝尝?妈说放了你喜欢的竹荪。”
高途张嘴喝下,温热的汤滑进胃里,暖融融的。他看着沈文琅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圆满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