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沈家老宅的飞檐翘角。回廊上早已挂满了猩红的绸缎,风一吹,便簌簌地扫过雕花栏杆,搅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倒像是在提前为这场满月宴奏响序曲。张妈系着浆洗得雪白的围裙,正指挥着佣人往紫檀木长案上摆果盘——水晶碟子里码着切得方方正正的芒果块,黄澄澄的果肉映着廊下悬着的红灯笼,连甜香都染上了几分暖意,漫得满院都是。
高途裹着件驼色羊绒披肩,坐在正厅那张雕龙刻凤的太师椅上。怀里的乐乐穿着一身奶白色的锦缎小褂,领口用金线绣着几朵盛放的兰花,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一片花瓣的纹路——这是花咏让人连夜赶制的,说是用了江南最好的苏绣艺人,单是那几缕金线,就耗费了整整三匹真丝。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身新衣服,小脑袋在高途怀里蹭来蹭去,被来往宾客逗得咯咯直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在锦缎上,晕开一小片浅痕,倒像是给这精致的衣裳添了点烟火气。
“高先生气色真好,”来道贺的李夫人凑过来,笑着逗乐乐,“看这小少爷,眼睛跟沈总一个样,亮得像藏了星星。”
高途刚要回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沈文琅的声音,带着晨跑后的微哑:“别总逗他,小心他等会儿闹着要吃奶。”男人走过来,自然地替他拢了拢披肩边角,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颈侧,带着点温热的汗意,“风大,要不要回内厅歇会儿?”
“不用,”高途仰头看他,眼底漾着笑,“就想在这儿坐着,看大家忙忙碌碌的,热闹。”他顿了顿,往月亮门的方向瞟了眼,“阿咏他们还没到吗?”
沈文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要说话,管家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沈总,花总他们到了,就在门口。”
男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恢复温和的神色,替高途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估计是少游又赖床了,阿咏那性子,肯定得哄半天。”话虽如此,他的视线却掠过庭院里穿梭的佣人,落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他一早安排好的保镖,黑西装里藏着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没过多久,月亮门那边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高途抬眼望去,只见花咏和盛少游走了进来。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肩宽腰窄,平日里总爱敞开的领口今天系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的左手始终握着盛少游放在膝上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指腹的薄茧蹭过光滑的金属,留下细碎的声响。
“阿咏,少游,这边坐。”高途笑着招手,把乐乐往怀里紧了紧,小家伙被这动静惊醒,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来人,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花咏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和盛少游穿过人群时,周身的气压低得让旁边的宾客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花咏和盛少游停在高途身边,这副模样,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传闻中能在谈笑间捏碎对手喉骨的杀神。
“怎么把他也带来了?”沈文琅看着盛少游略显苍白的脸,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不是说昨晚胃痉挛又犯了?”
盛少游笑着摆摆手,声音还有点虚:“哪那么娇气,乐乐的满月宴,我怎么能不来。”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乐乐的软发,指尖刚碰到那金线兰花,就被花咏不动声色地挡开了。
“手凉,别冻着孩子。”男人的声音冷硬,却已经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暖手宝,塞进盛少游的掌心,“医生说了你不能受凉。”
盛少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知道了,花大总裁。”他转向高途,逗着乐乐,“小寿星今天真俊,这眉眼,跟高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乐乐似乎听懂了“俊”字,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起来,口水差点滴在盛少游的羊绒裤上。高途赶紧用手帕擦了擦孩子的下巴,刚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在争执。
几乎是同时,花咏的保镖瞬间动了。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像凭空出现的影子,瞬间挡在盛少游身前,手齐刷刷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枪。沈文琅也立刻上前一步,将高途和乐乐护在身后,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底瞬间褪去所有温和,只剩一片冰冷的锐利,像淬了冰的刀。
“怎么回事?”沈文琅看向跑进来的管家,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管家脸色发白,额头上沁着冷汗:“是……是林氏集团的人,林总带着保镖来了,说……说要给小少爷送份‘大礼’,拦都拦不住。”
“林氏?”沈文琅的眉峰拧得更紧了。他和花咏合作多年,自然知道林氏背后站着谁——当年被花咏打断腿的那个老对手,这些年一直蛰伏在暗处,没想到会选在今天冒头。
花咏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极淡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从他身上漫开,是午夜幽兰的冷香,带着冰碴子似的锐利,瞬间刺穿了满院的芒果甜香。站在他附近的几个Alpha宾客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那是顶级Enigma对普通Alpha的天然压制,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咏。”盛少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别冲动,今天是乐乐的好日子。”
花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却没说话,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了。
没过多久,林氏总裁就带着两个保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男人穿着件骚包的宝蓝色西装,手腕上戴着串夸张的金链子,手里捧着个鎏金礼盒,盒面上用红绸扎着个俗气的蝴蝶结。他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神却像毒蛇似的,在盛少游身上打了个转。
“沈总,高先生,恭喜恭喜啊。”林总把礼盒往前递了递,语气夸张,“小儿满月,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凑凑热闹?这点心意,给小少爷添点喜气。”
沈文琅没接礼盒,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枚蛇形戒指,铂金的蛇身缠绕着红宝石的眼睛,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正是昨夜匿名邮件里那个模糊身影手上的戒指。
“林总倒是稀客。”沈文琅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记得沈家和林氏,好像没什么往来吧?”
“以前是没有,”林总笑得更假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但以后说不定就有了呢?比如……和花总的x集团合作?”他故意加重了“花总”二字,眼神又往盛少游身上瞟了瞟,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暗示。
一直没说话的花咏突然笑了。那笑意很淡,只牵起了嘴角的一角,却没达眼底,反而让他左眼下的泪痣显得更冷了。“林总觉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你配吗?”
话音刚落,那股午夜幽兰的信息素骤然爆发。不再是刚才那淡淡的冷香,而是铺天盖地的威压,像寒冬腊月里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庭院。林总带来的两个Alpha保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咚”地一声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后颈的腺体,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那是信息素被彻底压制的痛苦,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林总本人也晃了晃,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强撑着才没倒下。他看着花咏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终于有些怕了,却还是嘴硬:“花总何必动怒?我只是……只是想请盛总喝杯咖啡,聊聊合作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说过,”花咏的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冰棱,每个字都带着寒气,“离他远点。”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猎豹,瞬间架住了林总。
“花咏!你敢动我?”林总挣扎着嘶吼起来,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我叔叔不会放过你的!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叔叔?”花咏低头,慢条斯理地帮盛少游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语气漫不经心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就是当年被我打断腿,躺了三年病床的那个?让他尽管来。”他抬眼,看向被保镖架住的林总,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顺便告诉他,当年没弄死他,是我仁慈。这次再敢把主意打到盛少游身上,我让他连骨灰都找不到。”
林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终于没了刚才的嚣张,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花咏的保镖架着他往外走,鎏金礼盒“啪”地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几个做工粗糙的长命锁,一看就是廉价货。张妈赶紧指挥着佣人清理地面,重新摆上果盘和点心,嘴里念叨着:“晦气晦气,赶紧拿走扔了。”她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狼藉收拾干净,仿佛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
高途看着花咏用温水给盛少游润喉,动作笨拙却仔细,忽然明白沈文琅昨夜的凝重——有些暗流,从来都藏不住,只是被爱和守护暂时压在了水面下。
“别担心。”沈文琅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都处理干净了,不会再有人来捣乱。”
高途点点头,低头吻了吻乐乐的额头。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小拳头还攥着盛少游早上送的银质长命锁,锁身上刻着的“平安”二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廊下的红绸依旧在风中飘动,猎猎作响。花咏身上的墨兰冷香渐渐散去,被满院的芒果甜意中和,变成一种奇异的温柔气息。花咏靠在盛少游的身上,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像是在确认这个人真的在自己身边。沈文琅从身后轻轻抱住高途,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看着满院宾客重新露出笑脸,看着李夫人和张妈讨论着中午的菜单,看着远处月嫂抱着乐乐在阳光下散步。
或许这世间的圆满,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总要掺些风浪,些波折,才能让守护显得更珍贵,让相聚显得更难得。
至少此刻,红绸还在,甜香还在,身边的人也都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