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屠杀已经接近尾声。
黄忠看着眼前仅剩的七八名骑兵,簇拥着一个身影,拼命地向着远处的黑暗中逃窜,其余的千余精锐,已尽数陈尸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老将的胸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带来的刺痛。
他不是在为自己后怕,而是在为主公。
刚才那一刻,若是他慢了一步,或是吴懿没能顶住,他此生追随的明主,那两位怀揣着整个汉室的谋士,恐怕都已化为尘土。
一想到这里,他握着长刀的手便不自觉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不能让任何一个知道主公位置的敌人活着离开,这不仅仅是军事需要,更是他作为臣子,对主公最本能的守护。
“调转马头!追!”
黄忠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细听之下,还能听出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座下的战马是一匹通体乌黑的河西良驹,神骏异常,比何曼那匹在乱军中抢来的瘦弱战马,不知高明了几个等级。
更何况,此时的黄忠正值壮年,臂力、眼力、耐力都处于巅峰,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是对主公忠诚的火焰,也是对敌人刻骨的火焰。
他催动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便将大部分亲兵甩在身后。
他背上的铁胎弓在火光下泛着乌沉沉的光泽,那是一张需要上百斤力气才能拉开的硬弓。
他单手持缰,另一只手从容地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弦上。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纯粹,没有了喊杀声,没有了火光,只有前方那个亡命奔逃的身影。
马蹄奔腾,颠簸剧烈,但在黄忠眼中,前方那个拼命逃窜的身影却仿佛静止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坟起,猛地将弓拉满如月!
“咻——!”
箭矢带着破空的尖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钉在了最后一名黄巾骑兵的后心上。
那人惨叫一声,便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逃跑听到身后的惨叫,惊恐地回头,只看到一道黑影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他吓得魂飞魄散,用马鞭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口中发出“驾!驾!”的嘶吼。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
黄忠面无表情,再次搭箭,开弓,射击。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烟火气,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演练。
“咻——!”
又一名骑兵应声落马。
他就这样,在高速的追逐中,一箭一个,连射数箭。
每一次弓弦的震动,都像一个死神的音符。
中箭者皆无一例外,在悲鸣中落马,被后来者无情的马蹄踩成肉泥。
转眼间,身边只剩下最后两名亲兵。
就在这时,黄忠的亲兵们也追赶了上来,他们怒吼着,将那两名仅存的亲兵团团围住,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波才一人,孤零零地在前面狂奔。
他回头一看,那如同煞神般的将军已经追到了身后不足十丈之地,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灵魂。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黄忠却并未射出最后一箭。他要活的。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黄忠顺势从马背上跃起,如同一只苍鹰,将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绑了!”
黄忠的声音冰冷刺骨,他看着身下这个瑟瑟发抖的“神上使”,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疲惫。
与此同时,黄巾军大营内的战事也已接近尾声。
乐进率领的五千步军如同一柄烧红的铁犁,在已经混乱的营地里反复耕耘,将黄巾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犁碎。
他勒住马,看着眼前成片跪地投降的乱兵,这位初经沙场的小将,心中涌起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复杂的悲悯。
这些人,大多是饥寒交迫的百姓,若非走投无路,又何至于此?
“传信给朱公伟将军!”
皇甫嵩对身边的传令兵喊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朱将军,贼寇已乱,请他立即率步军主力出城,清扫战场,接受投降!速去!”
消息传回城中,朱儁早已等候多时。
他在城楼上踱步,心中如同猫抓一般。
他既希望那是援军,又怕那是敌人的诡计。
当皇甫嵩的信使冲进城门时,他几乎是扑了过去。
看完信,他那张因焦虑而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随即被一种建功立业的豪情所取代。
“开城门!全军出击!”
朱儁拔出佩剑,指向城外,声音洪亮如钟,“随我荡平贼寇,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数千名憋了一整夜的步兵如潮水般涌出,与皇甫嵩的骑兵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黄巾军本就崩溃,此刻见城中也杀出了官兵,心理防线彻底瓦解,成千上万的人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长社之战,以官军的完胜告终。
天色渐明,火势渐熄。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时,朱儁和皇甫嵩终于得以碰头。
两人看着眼前尸横遍野、降者如云的景象,都是心有余悸,却又激动不已。
“义真,若非昨夜那支神兵从天而降,我二人今日,恐怕已是阶下之囚啊。”
朱儁感慨万千,他拍了拍皇甫嵩的肩膀,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皇甫嵩也是心有戚戚,他点了点头,目光却望向了远处那个小土坡,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是啊。走,我们必须去见见这位神秘的援军主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雷霆手段!”
在亲兵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刘弥临时设立的指挥部。
当他们看到那个从主帐中走出的年轻人时,都不由得愣住了。
那太年轻了,最多不过二十,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虽身披甲胄,却难掩一身儒雅之气。
他站在那里,仿佛不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将军,而是一位正在山间游学的士子。
“在下刘弥,见过朱将军,皇甫将军。”
“朱公伟”
“皇甫义真”
“见过梁王世子殿下”
辛毗走出道“二位将军,世子乃是陛下钦封讨虏将军”
朱儁和皇甫嵩回过神来,道“见过将军”。
刘弥拱手行礼,不卑不亢。他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丝毫少年得志的骄矜,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一番介绍,寒暄,朱儁和皇甫嵩才得知,眼前这位年轻人,竟是豫州牧刘恢之子。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赞赏。
震惊于他的家世,更赞赏他的才能与气度。
直至天亮接近中午,三方才合力将战果初步清点完毕。
俘虏了近七万人,斩杀两万余首级,大约一万左右的残兵逃窜。
毕竟,以两万之众去包围十万之军,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在战后的军事会议上,气氛却有些微妙。
朱儁和皇甫嵩是朝廷正牌将领,而刘弥是“外军”,功劳如何分配,成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朱儁为人方正,他觉得刘弥虽有大功,但终究是私自用兵;
皇甫嵩则更为圆滑,他不想得罪这位背景深厚的年轻世子。
刘弥看出了两位将军的顾虑,他主动开口,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
“朱将军,皇甫将军,此战之胜,非一人之功。
若非二位将军坚守长社,牵制贼寇主力,我等也无从下手。
弥以为,个人荣辱事小,国家安危事大。此战当由我三人联名奏报朝廷‘长社大捷’,以彰显朝廷威德,振奋天下人心!”
朱儁和皇甫嵩闻言,心中都是一暖,他们对刘弥的好感顿时又提升了几分。
这年轻人不仅勇猛,更有政治智慧,懂得分享功劳,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朱儁心中的那点芥蒂顿时烟消云散,而皇甫嵩则更加坚定了要与这位世子交好的想法。
“好!就依世子所言!”
刘弥随即叫来了随军谋士陈群。
陈群早已将战报的腹稿打好,他文采斐然,逻辑清晰,将战事的起因、经过、结果,以及三方如何配合作战,写得详略得当,主次分明。
战报中,将坚守长社的功劳归于朱儁、皇甫嵩,而将夜袭破敌的功劳归于刘弥,最后又强调三方协同,才取得这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
这份战报,比先前刘弥的蒙县一役,战果还要辉煌数倍。
朱儁、皇甫嵩和刘弥三人共同审阅,都觉得无懈可击,便共同联名签署。
一份凝聚着血与火,也交织着政治与智慧的战报,被封装好,交给了最快的驿卒。
“四百里急报!入洛阳!”
时隔不过半个月,一封四百里加急再次进京。
随着驿卒一声高喊,数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向着帝都洛阳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场足以影响整个汉末政局的大捷,即将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而刘弥这个名字,也即将第一次,真正地进入天下群雄的视野。
而这时候,骑都尉曹操带着三千兵马抵达了长社附近。
看着平静的,不像是战乱。
探马四处出击,回报曹操,前些日,梁王世子刘弥率大军一把火把波才烧没了。
官军获胜。
曹操呆住了。
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白忙活了?
想了想,只能去找皇甫嵩和朱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