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的最后几天,霍格沃茨沉浸在一种喧嚣与寂静并存的奇特氛围里。
喧嚣的是大厅和公共休息室,学生们为即将到来的假期和悬而未决的考试成绩而兴奋躁动。
寂静的是走廊和教室,课业已停,城堡仿佛也松了口气,开始酝酿假期的慵懒。
那场发生在斯内普地窖卧室里的、关于噩梦与魔药事故的尖锐对话,如同投入深湖的一块石头,激起的涟漪在表面渐渐平息,但湖底的水流却已悄然改变了方向。
斯内普没有再刻意躲避泽尔克斯,但也没有主动靠近。
他们之间恢复了一种……和平。
在礼堂,他们可能坐在长桌的同一边,但相隔几个座位,各自沉默用餐。
在走廊相遇,斯内普或许会极其轻微地颔首,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地走过,但不再有之前那种明显的、近乎敌意的回避。
这是一种冰冷的、默认的休战,或者说,一种基于“已知麻烦”的重新评估和有限度的容忍。
泽尔克斯的状态依旧算不上太好。
噩梦的频率确实有所降低,或许是因为斯内普那瓶浅蓝色安神剂确实起了作用,他获得了两三天天安稳的睡眠。
但是这两天,那瓶魔药已经见底了。
他眼下的青黑又回来了些,偶尔在吃饭时,他也会不自觉地用手按压太阳穴,仿佛在抵抗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
这些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一双总是隐藏在油腻黑发后的黑眼睛。
考试结束,成绩公布,城堡里的欢乐气氛达到了顶点。
行李被打包,猫头鹰四处飞舞传递着回家的消息,皮皮鬼也被费尔奇看得死死的,以免它在最后时刻制造混乱。
离校前一天下午,泽尔克斯正在塔楼办公室整理行装,准备次日返回纽蒙迦德度过暑假。
他需要将他那些关于逆转死亡的、写满了危险算式和如尼文的手稿妥善藏匿,也需要为教父准备一些霍格沃茨温室的特产。
是斯普劳特教授慷慨地赠送了一些。
敲门声响起,短促而沉闷,不像学生的风格。
泽尔克斯动作一顿,心中有所预感。“请进。”
门被推开,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依旧穿着那身仿佛长在身上的黑袍,脸色是一贯的苍白冷漠,手里拿着一个用厚实羊皮纸包裹好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
“康瑞教授。”他生硬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项事实,“鉴于你显然缺乏安全处理某些……材料的基本常识,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似乎仍会持续性地……‘自我折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最不涉及关怀的用词。
“……为了避免下学期开学时,我不得不额外花费时间去清理某个塔楼房间里的……魔药残骸,或者更糟,撰写一份关于教职工愚蠢行为的事故报告。”
他上前两步,将那个小包裹近乎粗鲁地塞进泽尔克斯手里。
“拿着。”他命令道,随即立刻松手,仿佛那包裹烫手一样。
“假期期间,如果你那贫瘠的睡眠再次出现‘问题’。”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词,“用这里面的东西。剂量和说明在里面,别再让我发现你试图用你那些……‘独创’的、灾难性的配方。”
泽尔克斯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
不大,但有些分量。
隔着羊皮纸,他能摸出里面是几个小瓶子的轮廓。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是斯内普亲手调制的、安全的安神魔药,足够他度过整个假期。
一股极其复杂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羞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斯内普用最刻薄、最别扭的方式,表达了一种扭曲却切实的……照顾。
他抬起头,蓝眼睛里情绪翻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斯内普教授,我……谢谢……”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斯内普立刻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厌恶的表情,仿佛泽尔克斯的感谢是什么需要立刻清除的污秽。
“不必。”他生硬地说,“这只是为了减少我下学期不必要的麻烦。仅此而已。”
他转身欲走。
“等等。”泽尔克斯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斯内普停在门口,半侧着身,投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你还有什么废话’的眼神。
泽尔克斯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同样用厚实纸张包裹好的物品。这是他之前就准备好的,本想找机会让黯送过去,没想到斯内普亲自来了。
“这个……给你。”
泽尔克斯将东西递过去,语气尽量平静,像是在完成一项等价交换,“上次在蜘蛛尾巷,我看到你有几个储藏柜的铰链和锁扣被黑魔法腐蚀得比较严重,普通的修复咒可能效果不佳。
这是一些……是经过炼金术处理的合金材料,或许……能用来替换和加固。算是对你……魔药的回报。”
他给出的理由非常实际,甚至提到了蜘蛛尾巷,暗示这只是对上次援助的回馈,而非一份单纯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斯内普那脆弱的、厌恶“馈赠”的自尊心。
斯内普的黑眼睛眯了一下,视线在那包裹和泽尔克斯的脸上来回扫了一次。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炼金术处理的合金极其坚韧,对黑魔法腐蚀有很强的抗性。
这远非几瓶安神剂可比。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接受这份“回报”是否会带来更多麻烦。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扁平的包裹。
他的指尖短暂地擦过泽尔克斯的手心,冰凉而粗糙。
没有道谢,没有告别。
他拿着包裹,转身,黑袍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泽尔克斯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个装着安神剂的包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地窖的阴冷气息和一丝淡淡的魔药苦味。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良久,轻轻地、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没有热烈的告别,没有虚伪的客套。
只有一次生硬的、充满讽刺的“赠药”,和一次沉默的、各取所需的“交换”。
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相互认可的能力、以及某种扭曲关怀的奇特关系,终于在学期结束的钟声敲响前,悄然确立。
它并不温暖,甚至有些扎手,但却还算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