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言说的轻松,其中的痛苦努力只有他自己清楚。
后来他进了隔壁家做小厮,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才升到公子身边。
从那一刻,他才真正见到了书的样子,摸到了笔,写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字。
“相里兄弟真是好运气,”宋谦感慨:“我那村子里,别说读书人,就是年轻人都很少见。”
赵冲轻嗤一声,对相里言的话不屑一顾:“那你这不就是偷师学艺么?”
“算什么读书,”他鄙夷道:“偷鸡摸狗的事,要是我,我才不会干!”
相里言抿唇不语,李志虽然不说话,却也是认可赵冲的样子。
宋谦尴尬的摆摆手打圆场:“这是哪里的话,读书人的事儿,哪有什么偷不偷的?”
“都是各自的本事。”
明珠和元璟坐在明珠殿最上层,向下观察着来回奔走的一众书生。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四人走到告示栏前,宋谦自觉的很,他用手指着从后往前看,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相里言直直走到第一面墙处,这是率性堂的名单。
他一定要进率性堂,不进率性堂,今年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赵冲冷笑一声:“得了吧,乡巴佬一个,也想进率性堂?你做什么梦?”
相里言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列,第三个。
“我看到自己的分班了,”他语气平淡,冲着宋谦颔首:“我先回去了,宋兄。”
“装什么装?!”赵冲气愤道:“他肯定作弊了!”
元璟看着面前字迹熟悉的答卷,认真揣摩答题者的心思。
明珠面前也摆了几张卷子,对于民学堂的发起者来说,了解学生质量是首要任务。
“这几个人,如果从小就读书的话,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为时不晚,”明珠垂眸:“陛下给了他们机会,打磨几个月,九月份再开恩科也可下场一试。”
“这个,”她指着相里言的卷子:“是西河郡的大姓吧。”
元璟点头:“也许是家里的旁支,也许是赐姓的奴仆,如果是相里家的血脉,应当不会被扔在乡野里无人理会。”
他注意到相里言后就找了他的户籍档案,现在对相里言也算是了如指掌。
明珠挑眉询问:“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陛下可找到率性堂的老师了么?”
“已经快到了,”元璟抬头笑问:“明珠可知道是谁?”
明珠挑眉:“我认识?”
“算是认识,”元璟双手交叠:“明珠不妨猜测一番。”
“猜不出,”明珠笑意盈盈:“还请陛下明示。”
“陆老太师,王崇古的岳丈。”
“陆老大人?”
王府内,陆蕙兰一路颠簸,终于在明玥生日前赶回了京都。
此刻她正满眼泪水,跪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面前。
“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陆老太师躬着腰:“如今你贵为王妃,要是跪,也是我跪你才是。”
“爹,女儿不孝。”陆蕙兰涕泗横流:“不能去城门外迎接爹爹,还请爹爹受女儿一拜。”
陆蕙心跪在后边,也是眼眶红肿。
“都快起来吧,”陆老太师伸出手臂:“难不成真的让爹跪下,你才满意?”
陆蕙兰抹着眼泪被王榭扶起来:“爹,你快坐下。”
“舟车劳顿,身体可还康健么?”
“我一切都好,”陆老太师扶着桌子坐下:“只是担心你们姐俩儿,你们可还好吗?”
“我们一切都好,”陆蕙兰挂着笑脸:“爹,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回京了。”
她笑容灿烂:“陛下推崇民学堂,世家盘桓,无人肯支持陛下的决定。”
“爹是陛下的老师,与其他人相比又多一份师生之情,到了眼下这种局面,陛下也就只能请你出山了。”
“说起师生之情,荣大人可回京了?”陆老太师轻轻缓了两口气:“那个臭小子,才是陛下心尖儿上的老师。”
“爹……荣大人没有回京,”陆蕙兰笑容一滞,想要转移话题:“爹,你一路上累了吧,要不然先回屋休息一会儿?”
“我没什么事儿,”陆老太师摆摆手:“他怎么没回京?这年轻人,太过气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知道,”陆蕙兰硬着头皮干笑:“也许是公事繁忙绊着脚走不开。”
王榭在一边不敢乱说,外祖父和未来的岳父大人竟然也是熟人吗?
眼下娘亲不说,过两日到了成婚的日子,也不好隐瞒啊。
“好吧,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儿,忙点儿也好……”
陆老太师起身:“我也累了,备水吧,我要沐浴。”
“想来,明日陛下就该召见了。”
夜里,王榭母子坐在庭院中聊天。
“娘,你怎么知道陛下会召外祖父回京啊?”王榭侧头看向母亲:“爹给你写信了吗?”
“当然不是,”陆蕙兰轻轻一笑:“你爹那个大老粗懂什么,每日里抱着自己的功勋,恨不得吃住都在战场。”
“那是……”
“阿榭,如今咱们家封无可封,陛下又重用林家、宰家,”她笑吟吟的看着二儿子问:“咱们三家可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忠于陛下?”
陆蕙兰点点头:“是,只是还有一点。”
“王家是世家中的大族,林家是后起之秀,宰家是重新启用,宰大人被召回京,直接负责民学堂的建设教学,就是为了分解世家的势力,扶持新的权臣出现。”
“世家盘根错节,在朝堂上的影响太大,陛下看在眼里,怎么会没有一分忌惮?”
王榭静静听着开口:“娘,这个我晓得。”
“你外祖父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陆蕙兰面上划过一丝苦笑:“在别人眼里,怕是算绝了后。”
“既没有什么威胁,又是有真才实学的老臣,这样的人,现在不启用,要等什么时候呢?”
陆蕙兰分析的头头是道,她拉着王榭的手感慨:“我要是个儿子,你外祖父的官职爵位都会落在我的身上,我哪里还需要提心吊胆的跟着你爹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