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没有驶向白宫,而是拐进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停在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前。
门楣上挂着的“青萍小筑”匾额已有些年头,漆色斑驳,却透着家的温润。
这就是陈九斤的私宅——三年前他做县令时的县衙,扩建改建后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奢华,却处处可见巧思:玻璃窗敞亮,院内花木扶疏,角落里还保留着当年那口老井。
府门大开,一行人已等在门前。
最前面的是苏芷柔,一身淡青衣裙,温婉娴静如江南水韵。
她身旁的小翠穿着藕色衫子,比当年刚来青萍县时丰润了些,眉眼间满是安宁的幸福。
两人各牵着一个孩子——
苏芷柔牵着的男孩约莫两岁,虎头虎脑,正瞪大眼睛好奇地张望,这是陈安邦。
小翠牵着的女孩也是差不多的年龄,扎着两个小揪揪,吮着手指怯生生地看人,这是陈乐怡。
而一位奶娘怀中,抱着个更小的男孩,约莫一岁,安安静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眉眼精致得不像寻常孩童——这是陈承稷。
“夫君!”苏芷柔和小翠齐声唤道,眼眶都红了。
陈九斤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位夫人拥入怀中:“我回来了。”
萨仁格格站在车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楚红绫轻轻推了推她:“去吧,她们都知道你。”
萨仁格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按照汉人女子的礼仪福了一福:“萨仁见过两位姐姐。”
苏芷柔连忙扶起她,柔声道:“妹妹快别多礼。夫君信里都说了,你是草原上的明珠,这一路上委屈了你。”
小翠也拉起萨仁的手,笑得真诚:“我听说草原女子都会骑马射箭,真厉害!以后教教我好不好?”
萨仁格格看着两张善意温暖的脸,心中那块石头落了地,展颜一笑:“姐姐们不嫌弃,萨仁一定教。”
这时,陈安邦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陈九斤的腿:“爹爹!抱!”
陈九斤大笑着抱起儿子,又接过奶娘怀里的陈承稷。
两个孩子,一个活泼一个安静,都流着他的血。
“安邦,这是你萨仁姨娘。”陈九斤介绍道。
两岁的陈安邦歪着头看了看萨仁,忽然伸出小手:“姨娘……好看!”
童言无忌,逗得众人都笑了。
萨仁格格红着脸,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草原风格的银饰长命锁,戴在安邦颈上:“这是姨娘给你的见面礼。”
她又取出两件小礼物——给乐怡的是一串珊瑚手链,给承稷的是一枚狼牙护身符。
三个孩子,她都备了礼,心思细腻。
正说笑间,陈承稷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萨仁格格的脸。
一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但那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萨仁怔了怔,随即温柔地握住他的小手:“你叫承稷对不对?姨娘也有礼物给你哦。”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银铃铛,系在承稷手腕上。
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孩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温馨的一幕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一骑快马冲到府门前,马上的信差翻身下跪:“大人!储秀苑急报!柳妃娘娘和婉妃娘娘……同时发作了!怕是要生了!”
陈九斤脸色一变:“同时?”
“是!两位娘娘的产期本就相近,今日不知怎的,先后见红,稳婆说怕是都要在今天生!”
院中瞬间安静下来。
苏芷柔最先反应过来:“夫君快去!这里有我们照应!”
小翠也道:“萨仁妹妹刚来,我陪她说说话。夫君放心去。”
陈九斤看了三位夫人一眼,又看了看孩子们,重重点头:“备车!去储秀苑!”
---
储秀苑位于白宫后方,明面上是为安置随太后南迁的宫人修建。
白墙青瓦,三进院落,虽不及皇宫气派,却清雅舒适。
如今住在这里的,都是先帝李旦的遗妃们。
陈九斤赶到时,院里已忙成一团。
东厢房传来柳妃痛苦的呻吟,西厢房则是婉妃压抑的哭喊。
两个产房外,宫女们端着热水进出,稳婆的催促声此起彼伏。
“陈大人!”一位从宫中带来的老太医迎上来,擦着汗道,“两位娘娘胎位都正,但毕竟是头胎……怕是会艰难。”
房内的呻吟声顿了顿,传来柳妃虚弱却清晰了些的声音:“陈大人……真……真的来了?”
“真的。我就在外面守着。”
安抚完东厢,陈九斤又到西厢。
婉妃性子柔弱,此刻已哭得没了力气。陈九斤同样隔帘鼓励几句,命人再送参汤。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头西斜时,西厢房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生了!婉妃娘娘生了!是个小公子!”稳婆兴奋地报喜。
陈九斤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可就在这时,东厢房传来稳婆的惊叫:“不好!血崩了!”
“太医!快!”
陈九斤顾不得礼数,掀帘冲入东厢。
只见柳妃面色惨白地躺在产床上,身下已被鲜血浸透。婴儿的小脑袋已露出,却卡在那里。
“大人,娘娘脱力了,孩子出不来,血又止不住……”稳婆喊道。
陈九斤冲到床边,握住柳妃冰凉的手:“柳妃!撑住!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想想孩子!”
柳妃涣散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嘴唇翕动:“陈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你们都会没事!”陈九斤转头厉喝,“准备产钳!用止血散!”
关键时刻,他顾不得什么“男子不入产房”的规矩,亲自指挥抢救。
由于自己曾做过太医,他的双手稳定如铁,配合稳婆的手法,一点点调整胎位。
“出来了!头出来了!”
“再用劲!娘娘再用一次劲!”
在陈九斤的持续鼓励和太医的全力救治下,一刻钟后,第二个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满屋人喜极而泣。
陈九斤退到外间,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夕阳余晖洒入院中,将一切染成金色。
西厢房,婉妃生下一子。
东厢房,柳妃生下一女。
都是他的孩子。
老太医满脸喜色地出来报喜:“两位娘娘都平安,小公子重六斤三两,小千金重五斤八两,虽不足月,但哭声洪亮,应无大碍!”
陈九斤点点头:“重赏。传话下去,储秀苑上下,月钱加倍。”
他缓步走到院中,看着东西两厢房内透出的温暖灯光,心中百感交集。
这两个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他们的出生,将原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微妙。
楚红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夫君,给孩子取名了吗?”
陈九斤沉默片刻,缓缓道:
“婉妃之子,取名陈思源。饮水思源,不忘根本。”
“柳妃之女,取名陈念慈。心怀慈念,仁爱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