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这不是相机快门声，而是那艘名为“凑合号”的渔船龙骨发出的最后哀鸣。
世界颠倒了。
伴随着那张足以吞没航母的机械巨嘴闭合，腥咸的海水与令人作呕的机油味瞬间灌满了鼻腔。
黑暗如实质般压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自由落体。
“啊啊啊啊——我的发型！我不接受这种杀青方式！这是b级恐怖片的烂俗开头！”
沈岩凄厉的惨叫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居然带出了一点男高音的美感。
“闭嘴，省点氧气。”秦雪冷厉的声音响起，随即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渔船像是被冲进下水道的塑料鸭子，重重砸在了一片软腻、温热且充满弹性的物质上。
周围亮起了诡异的荧光，那是无数附着在内壁上的机械寄生虫，它们长着金属节肢，尾部闪烁着警告般的红光，正密密麻麻地向外渗透着高腐蚀性的绿色酸液。
“滋滋滋……”
船体外壳接触到那些酸液，瞬间冒起白烟，钢铁像方糖一样迅速消融。
陆燃从一堆缆绳里爬出来，把挂在头上的海带扯掉，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黏液。
他环顾四周，眼中金色的数据流疯狂刷屏。
这里不是什么胃袋，而是一个巨大的生物培养槽。
那些所谓的“胃壁”，其实是覆盖着生物组织的散热格栅；那些“寄生虫”，是负责清理废弃代码残渣的自动维护单元。
“啧，高塔这帮人搞违建啊。”
陆燃扶正了墨镜，哪怕在一片漆黑中他也戴着，主打一个仪式感。
“把废弃的服务器冷却系统塞进鲸鱼肚子里，美其名曰生物降解，实际上就是乱扔电子垃圾。”
“这东西……是活的？”苏渔抱着妮妮缩在角落，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那层血肉模糊的生物组织正在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电流嗡鸣。
“不仅是活的，还得了严重的胃溃疡。”
陆燃走到船舷边，一脚踢飞了一只试图爬上来的机械虫子。
虫子炸开，溅出一地火花。
“沈导，别嚎了，把你的保温杯盖紧。”
陆燃打了个响指，“妮妮，干活，把周围那些发光的小灯泡清一下，看着眼晕。”
妮妮从苏渔怀里跳出来，嘴巴裂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像看见自助餐一样扑向那些机械虫。
陆燃蹲下身，右手五指猛地插入脚下那层不断蠕动的血肉地板中。
“噗嗤。”
没有鲜血，只有粘稠的冷却液喷涌而出。
刹那间，庞大的数据流顺着手臂冲入陆燃的大脑。
痛觉神经在尖叫，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愉悦，仿佛正在享受一场暴力的精神按摩。
【警告：接入非法端口】
【系统自检中……检测到逻辑坏死……检测到情绪过载……】
【错误代码404：我好痛我好痛我好痛我好痛——】
无数条绝望的信息流像海啸一样拍打着陆燃的意识防线。
这头巨兽不仅仅是冷却系统，它还承载了高塔废弃的、无法处理的负面情绪数据。
它在深海里游荡了几十年，每一秒都在被这些垃圾数据凌迟。
“原来是个情绪垃圾桶，难怪脾气这么大。”
陆燃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让我进来了，那就给你做个微创手术。”
“苏渔！”陆燃突然大喊。
“在！”苏渔下意识挺直腰板。
“手伸过来，按住这里。”
陆燃指着那个还在喷涌冷却液的伤口，“它在哭，吵得我脑仁疼。既然你能听懂流浪猫骂街，应该也能安抚一头emo的鲸鱼吧？”
苏渔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冲过去，跪在黏滑的地面上，双手颤抖着按住了那个伤口。
没有数据流，只有一种纯粹的、温暖的生物电波顺着她的掌心传递下去。
“乖……不痛了……不痛了……”
苏渔闭着眼，眼泪混着海水滑落，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走调的儿歌。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剧烈抽搐的生物组织竟然慢慢平复下来，周围那些狂暴的机械虫也停止了攻击，头顶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变成了柔和的幽蓝。
“很好，麻醉生效。”
陆燃猛地睁开眼，双瞳已完全化为熔金色。
“接下来，是改装时间。”
他的意识如同一把手术刀，粗暴地切断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错误逻辑链。既然是服务器，那就得有管理员。
“防火墙？拆了。痛觉神经？屏蔽。这一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指令……寻找陆地？没必要，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陆燃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那一块块灰白色的数据斑块再次浮现，顺着脖颈爬上脸颊，让他看起来像个半成品的陶瓷娃娃。
“给我……动起来！”
随着陆燃的一声低喝，整艘渔船猛地一震。
外界。
深海之下，那头原本正在疯狂翻滚的机械利维坦突然静止了。
它那双红色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随即变成了和陆燃瞳孔一样的金黄色。
紧接着，它发出了一声足以穿透海底两万里的长啸。那啸声中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狂野。
巨鲸尾鳍重重一拍，巨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深海中撕开一条真空带，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渔船内，沈岩感觉胃里的翻腾终于停止了。他扶着栏杆站起来，一脸呆滞地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流光。
“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在开挂。”
陆燃拔出手臂，甩了甩上面的液体，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靠在船板上。
“顺便给这大家伙装了个车载音响，可惜没找到什么好歌，只有一段林皓之前的鬼畜视频音频，循环播放应该能提神。”
秦雪看着仪表盘上瞬间爆表的航速，咽了口唾沫：
“这速度……高塔的水下封锁线根本拦不住。”
“那是自然。”
陆燃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湿漉漉的薄荷糖塞进嘴里，“毕竟这是VIp专列。”
然而，没人注意到，陆燃藏在袖子里的手正在剧烈颤抖。
刚才接入巨鲸核心数据库的那一瞬间，他在最底层的隐藏文件夹里，看到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无菌实验室。
无数个巨大的玻璃罐整齐排列，每一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胚胎。
随着镜头推进，时间飞速流逝，胚胎长成婴儿，婴儿长成少年。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而在第001号罐子的标签上，赫然写着一行冰冷的小字：
【S级情绪容器·原型机·代号：陆燃】
【状态：已投放测试】
【次品处理建议：销毁】
陆燃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那股辛辣直冲天灵盖。
“原来我连人都不是啊……”他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眼神却冷得像这深海千年的冰。
……
三个小时后。
机械巨鲸破水而出，带起的巨浪如海啸般拍向岸边。
前方，一座被银色金属完全覆盖的岛屿孤悬海外，直插云霄的黑色高塔在雷雨云中若隐若现，宛如神明的墓碑。
那就是方舟，也是高塔的本体。
渔船被巨鲸吐到了浅滩上。
众人狼狈地爬上沙滩。沈岩刚想发表一番“登陆感言”，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面前的黑色礁石滩上，站着一支军队。
没有坦克，没有装甲车。
只有人。
成千上万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列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他们有着相同的身高，相同的体型，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完全一致。
当看清那些士兵的脸时，苏渔捂住了嘴，秦雪握紧了枪，沈岩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那是一万张“陆燃”的脸。
他们冷漠地看着刚从鲸鱼嘴里爬出来的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自己，就像看着一个滑稽的小丑。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陆燃迈出一步，声音与陆燃一模一样，却少了那份玩世不恭，只有机械般的冰冷：
“欢迎回家，001号。垃圾分类处理程序，启动。”
陆燃站在海风中，湿透的睡衣贴在身上。
他看着眼前这片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的人海，突然笑出了声。
他抬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对着那万千个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缓缓倒转，朝下。
“这排场，老子要是开演唱会，门票钱都得数到手抽筋。”
陆燃眼中金光炸裂，身后的机械巨鲸发出一声配合的咆哮。
“来吧，盗版货们。让正版教教你们，什么叫——防伪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