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站在乱葬岗坡底,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湿土和腐叶的味道。他没动,只是盯着远处殡仪馆的方向。那里红光还在,像一层薄雾罩在屋顶上,不散。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护身符,指尖划过符纸边缘。它不再发烫,但有种细微的震动,像是心跳贴在掌心。这感觉从刚才就一直没停。
“那里有问题。”他说。
岑晚站到他旁边,风衣下摆沾着泥,已经干了。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脱外套。
灰色工装从背包里拿出来,袖口磨得有些起球。她套上,拉好拉链,又戴上臂章,编号是“b-07”。帽子压住长发,口罩挂上耳朵,最后把手套一只只戴上。
“运尸组临时调班,今晚四号厅有遗体转运。”她说,声音压低了些,有点哑。
谢停渊递过一支手电:“别碰指甲带铜钱的尸体。”
她接过,塞进裤兜。“我知道。”
两人沿着小路往殡仪馆后墙走。监控探头在墙角闪着红点,比平时多了两个。巡逻灯的光束隔几分钟扫过一次,频率也变了。
正门不能走。
岑晚拐进侧巷,找到通风口的铁栅栏。螺丝早就松了,她用力一推,缝隙够一个人侧身挤进去。
“等我消息。”她说完,钻了进去。
谢停渊靠在墙边,背对着夜色。他没进不去,他是正式员工,有权限。但他不能以谢停渊的身份出现。系统任务地点总和岑晚的调查重合,可一旦他用真实身份进入关键区域,任务就会变——变得更危险,或者直接失败。
他不知道规则,只知道不能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吹得铁皮棚哗啦响。他靠着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电筒外壳。
突然,耳边响起机械般的声音。
【任务更新:子时前找到控尸者,失败则启动死亡倒计时】
血字浮现在意识里,黑底红边,像刻上去的。
他猛地掐住喉咙,压住想骂出来的冲动。太阳穴突突跳,逆命直觉在体内转了一圈,提醒他危险正在靠近。
他抬手,在墙上敲了三下。
两短一长。
收到。
停尸间里,岑晚已经走到四号厅门口。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但不对劲——温度比正常高了至少五度。
三具男性尸体并排放在台面上,盖着白布。她掀开第一具的布,看到右手指甲缝里嵌着蓝色结晶,指尖泛青,像是冻伤,又不像。她用手电照了照眼睑,发现眼皮在微微颤动。
不是错觉。
她蹲下,检查衣物标签。都是“郊区无名尸移交”,登记时间不足六小时。没有家属认领,也没有详细死因记录。
她伸手探进右边口袋,摸到一块硬物。
抽出来,是半截竹片,断裂处参差不齐。表面刻着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符文,边缘有暗红色干渍,已经发黑。
她不认识这个门派。
但她知道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把竹片收进袖口内袋,正要起身,忽然闻到一股味道。檀香混着腐味,很淡,但持续存在。像是有人在这里烧过香,或者做法。
她关掉手电,贴墙往门口退。
就在这时,值班室方向传来声音。
是哼唱。
低沉缓慢,节奏循环,像一段古老的经文。她听过类似的调子,在灵管局的档案录音里,是清净观道士做法时用的曲调。
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谢停渊也在听。
他靠在后墙外,耳朵贴着砖面。那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像从地底下冒上来。他听不懂词,但身体有反应——太阳穴胀痛,手指发麻,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
这不是普通的曲子。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墙面。
撤。
岑晚立刻转身,顺着原路往通风口退。她动作很轻,鞋底贴着地滑行。刚走到门边,听见值班室的门开了。
她立刻蹲下,躲在停尸柜后面。
脚步声没出来,只有声音继续。
那人在里面,没动。
她抓住机会,迅速从通风口钻出,翻身落地。
谢停渊伸手扶她起来。
“拿到了。”她低声说,从袖子里抽出竹片,“三具尸体都有蓝色结晶,指甲异常,眼睑会动。和乱葬岗的活尸一样。”
谢停渊接过竹片,翻看符文。他的指腹划过那些刻痕,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吸力,像是竹片在试图吸收什么。
他立刻松手。
“阴符派的控尸咒。”他说,“残缺版,但有效。”
“你确定?”
“我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见过类似痕迹。”他把竹片还给她,“系统刚更新任务——子时前找到控尸者。”
岑晚把竹片放进防水袋,收进内袋。“值班室的人在哼清净观的法事曲,节奏和铜钱上的符纹频率一致。”
谢停渊眼神一紧:“谁在值班?”
“陈叔。”
他没说话。
陈叔是他父亲的老友,殡仪馆守夜人,二十年来每晚三点准时提铃巡逻。他给过谢停渊护身符,救过他两次命。按理说,不可能有问题。
可刚才那首曲子,让他体内逆命直觉升温,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他盯着殡仪馆后窗,值班室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照出来,影子映在墙上。
陈叔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铜铃,一边哼唱,一边用拇指摩挲铃身。桌上有一杯凉茶,杯底沉淀着灰白色的渣滓,像是香灰。
谢停渊和岑晚贴着墙靠近窗户,蹲在阴影里。
他们能看到陈叔的背影,也能听到曲调。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可谢停渊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身体本能的排斥。就像免疫系统遇到病毒,自动启动防御。
“这曲子有问题。”他低声说,“它不只是声音。”
岑晚看着他:“你是说……它能影响人?”
“不止是人。”他盯着那杯茶,“连尸体都能唤醒。”
屋里,陈叔忽然停下哼唱。
他放下铜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他缓缓抬头,看向窗外。
目光正好落在他们藏身的位置。
谢停渊猛地拽住岑晚手腕,拉着她往后退。
两人一路退回后巷深处,直到确认没有追出来,才停下。
“他看见我们了?”岑晚问。
“不确定。”谢停渊喘了口气,“但他停得太突然。”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喝茶的时候,杯底的灰烬动了一下?”
谢停渊点头:“像是被什么吸进去的。”
岑晚从口袋里拿出紫外线笔,打开防水袋,重新照那块竹片。符文在紫光下显出暗绿色荧光,排列方式和她之前在铜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她说,“乱葬岗的活尸、殡仪馆的尸体、竹幡碎片、控尸咒、哼唱曲调……全都对上了。”
“有人在重启控尸阵。”谢停渊说,“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问题是,为什么选在殡仪馆?”
“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尸体进出。”他看着远处红光,“没人会怀疑一具刚送来的遗体是不是真的死了。”
岑晚沉默了几秒:“子时还有三个小时。系统要你在那之前找到控尸者。”
“但我不能进去。”他说,“一旦我以员工身份出现,任务可能立刻判定失败。”
“那就我来。”她把竹片收好,“我可以再进去一趟,查值班室,或者找其他线索。”
“不行。”他摇头,“你已经暴露一次了。如果他真在用曲调控人,第二次进去,你可能出不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停渊盯着那扇窗,陈叔的身影又出现了,重新坐下,拿起铜铃。
他没再哼唱。
但铜铃自己响了一下。
很轻,像风刮过。
谢停渊忽然想起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摊在掌心。
符纸原本安静,此刻却在轻微震颤。
和红光共鸣的那种震颤。
不一样。
这次的震动,是有节奏的。
一下,两下,三下。
和铜铃的响声同步。
他猛地攥紧护身符。
“他不是在做法。”他声音压得很低,“他在回应什么。”
岑晚看着他:“你说什么?”
“那首曲子不是他主动哼的。”谢停渊盯着值班室窗口,“是有人在用某种方式控制他。而铜铃……是接收信号的工具。”
“就像遥控器?”
“更像天线。”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人沉默地看着那扇窗。
灯光依旧,人影未动。
可他们都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变了。
谢停渊把护身符收回口袋,拉紧风衣领子。
“等子时。”他说,“那时候,他会再哼一次。”
岑晚点头。
他们退到巷口,躲在一辆废弃的殡葬车后面。远处红光未熄,值班室的灯也没灭。
时间一点点逼近子时。
谢停渊靠在车门上,手指贴着铜钱剑的柄。他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那扇窗。
忽然,值班室的灯灭了。
黑暗中,那杯凉茶的杯底,灰烬缓缓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搅动。
窗缝里,传出第一句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