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举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金纹的微光。他没收回话,也没再往前走一步。刚才那一压心脏的动作耗掉了太多力气,现在胸口发闷,呼吸有点沉。
岑晚听见警告,立刻把手收了回来。她低头看了眼地面那道红光,又抬头看向谢停渊。两人没说话,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裂缝深处的低笑还在回荡,忽然间,空气中浮出一块暗红色的水晶残片。它悬在离地一米的位置,缓缓旋转,表面开始渗出血丝一样的纹路。
血线一寸寸延伸,在空中织成一张网。接着,画面出现了。
一片荒地,堆满了白骨。有些骨头还连着腐肉,被铁链穿起来吊在半空。地面上刻着巨大的符文阵,九十九个点位整齐排列,每个点都插着一根人骨做的旗杆。阵心位置立着一口黑棺,棺盖上画着一只闭着的眼睛。
这是血祭阵。
画面继续变化。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阵边,手里转着佛珠。他抬起脸,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窝和嘴角的冷笑——是玄阴子。
他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脑子里:“你们看到了?九十九条命,换鬼门重开。这一局,我等了三十年。”
岑晚蹲下身,盯着脚下刚浮现的血色符文。她用手指轻轻划过纹路走向,发现这地上的投影和空中幻象的脉络完全一致。
“他在用残阵引我们动。”谢停渊低声说。他用脚尖拨开一块碎石,露出下面一道新出现的线条,“这不是真阵,是诱饵。”
岑晚点头。她闭了会儿眼,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开口:“这个阵,需要镇守者之血才能激活。没有主魂,杀再多人都没用。”
她说完,目光扫向谢停渊。
谢停渊没回避。他扯了下手腕上的布条,露出刚愈合的伤口。那是之前撕锁链时留下的,皮肉已经长好,但边缘还有点发红。
“他知道你在找钥匙。”岑晚声音很轻,“但他不知道你是什么。”
谢停渊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单纯地笑了一下。
他突然抬手,从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石片,对着手腕一划。
血立刻流了出来。
他没让血滴在地上,而是让它落在符文交汇的那个中心点。
血珠接触地面的瞬间,没有散开,也没有被吸收。它停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托住。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每一滴都悬浮着,慢慢靠拢,聚在一起。
几秒钟后,那些血凝成了一个人脸的轮廓。
是岑晚的样子。
虚影不大,只有巴掌高,但五官清晰。它浮在符文上方,眼睛闭着,嘴唇微张,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空中的水晶残片猛地一震。
整个血祭阵的幻象开始扭曲。原本平稳流动的符文光芒变得忽明忽暗,连接各点的血线剧烈抖动,像被人从另一头猛拽。
玄阴子的声音变了。原本平稳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急促:“你……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没人回答他。
那张由血凝成的岑晚虚影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道光从它眉心射出,直冲空中水晶。
轰的一声,幻象炸开。所有画面瞬间破碎,只剩下漫天血雾飘散。
水晶残片掉落下来,砸在石头上,裂成两半。
寂静。
谢停渊抹了把腕上的血,随手撕下一块衣角缠住伤口。他站着没动,但肩膀放松了些。
岑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她看着谢停渊,眼神有点复杂。
“你早就知道能这样?”她问。
谢停渊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试了一下。”
“你父亲没留下别的东西?”
“有。他说过一句话——‘血比命重要’。”
岑晚沉默了几秒。她弯腰捡起半块碎裂的水晶,拿在手里看了看。里面还有点微弱的光在闪,像是没彻底死透。
“他刚才慌了。”她说,“不是因为阵破,是因为你的血。”
谢停渊点头:“他以为我是工具。结果发现我不是。”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撞墙。地面轻微晃了一下,几颗小石子滚落下来。
岑晚把水晶放进兜里,转身面对谢停渊:“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要么亲自来,”谢停渊说,“要么换个方式逼我们犯错。”
“你觉得他敢现身吗?”
“不敢。他现在只是投影,真身藏得很深。要是我们毁了他的命灯,他就真的完了。”
岑晚嗯了一声。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那道红光已经消失了。但她记得那种感觉——那不是普通的陷阱,更像是某种召唤。
“他在等我过去。”她说,“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让我活着进去。”
“所以你不能去。”
“可如果我不去,鬼门还是会开。”
谢停渊盯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岑晚抬头看他,正要说话。
突然,剩下的那半块水晶在她口袋里亮了一下。
光线很弱,一闪即逝。
但两人都看见了。
它照出了地面上一道新的痕迹——一条笔直的线,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废墟深处。那不是符文,也不是裂缝,而是一道人为刻出来的路径,像是有人提前画好的路线图。
谢停渊走过去,蹲下查看。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刻痕,指尖沾到了一点潮湿的东西。
不是水。
是血。
干了很久的血,颜色发黑,但还能闻到一丝腥味。
“有人走过这里。”他说。
岑晚也蹲下来:“什么时候?”
“不清楚。但这血……”他顿了顿,“有点像我父亲留下的标记。”
岑晚没说话。她掏出银箔纸,轻轻贴在那道线上。纸面微微发烫,然后冒出一缕白烟。
“有反应。”她说,“这条路通向地宫最底层。”
谢停渊站起身,拍了拍手:“他想让我们走下去。”
“你觉得是陷阱?”
“肯定是。”
“可如果我们不走,他就一直用这种方式消耗我们。”
谢停渊看着那条血线,很久没说话。最后他解开外套扣子,把它脱下来扔在一旁。
黑色高领毛衣贴在身上,胸口的断剑印记若隐若现。金纹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晕绕着锁骨。
他抬起脚,踩上了那条血线。
一步。
地面没动静。
两步。
空气还是静的。
走到第五步时,他停下。
回头看了眼岑晚。
“跟上来。”他说。
岑晚没动。
她盯着他脚下那条线,忽然说:“等等。”
谢停渊回头。
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翻过来。
伤口上的布条松了,血又渗了出来。
她盯着那滴将落未落的血,声音很轻:“别让他看到你还流血。”